當初看書時,“吉安安”也厭惡胡攪蠻纏的吉孟氏。至于“吉安”,沒有不喜,就是恨鐵不鋼,還有些可憐。對主吉欣然,欣賞有,但卻不認同其理譚東這門親事的法子。
在吉欣然原生一世,“吉安”沒有高嫁,甚至沒有嫁。定了三門親,男方都在親前出了各種各樣的意外。
這也是書中吉欣然會將“吉安”拉出來應付譚家這門親的主因。以為“吉安”克夫,能克得譚東在親前出事,然后主退親。
譚東是出事了,傷了下.,再不能人.道。譚家將事掩得嚴嚴實實,接著風風地將“吉安”娶進門。
多年之后,譚家倒了,已四品恭人的吉欣然在府中小佛堂,為“吉安”誦經一日,哀嘆兩聲,就算是了卻了對“吉安”的愧疚。
《重生欣然錦繡》這本書的作者開文時就強調,主吉欣然非真善。吉安也覺合理,畢竟經歷了苦痛的一世,重生后又有幾人能秉守純良?
事不臨頭,漠不關己。現在其中了,對此卻甚覺諷刺。
吉安嗤笑,屈起,下抵靠在膝蓋上。回想才穿來時,驚惶不已,恨自己無用,一點事都頂不住,心對父母無盡愧疚。清楚無能改變什麼后發現是古代,且家境算殷實,竟小有竊喜。
快到周歲時,父親為取名吉安。與前生姓名僅差一字,當時只覺是緣分。可沒幾天,文縐縐的三哥就給他大閨定下名,欣然。
吉欣然?
吉安?
一下子,就懵了,瞪圓了兩眼,盯著比自己僅小兩天的“瘦猴子”大侄,半天回不過神。
困于嬰兒,周歲前,吉安有被帶出門。家中沒人敢娘“吉孟氏”,也無人敢喚他爹全名。三個哥哥,也都有小名“老大”、“老二”、“老三”。對家的了解,僅在表面。
但此種況,止于周歲。
《重生欣然錦繡》這本書,是猝死前一月看的。雖經歷了非常離奇的“死而復生”,但書中的主要容,還能記得個七七八八。
不過周歲那會,吉安雖確定自己穿書了,但卻不能肯定穿的是主吉欣然的原生一世還是重生一世。
原生與重生,僅差一字,影響可大著呢。若是原生,那吉安可由心自在活,等著被退完三回親后,哭求爹為立戶。但重生不行,吉欣然十分了解吉安。變化太大,吉安怕引得吉欣然懷疑。
好在不管是原生還是重生,書中吉安都是個冷子。家中除了二老,對誰都一般。
這個好,最會的就是裝冷淡。
前世學習績差,怕被同學恥笑,便仗著樣子漂亮裝高冷。一裝就是到死,從沒一人敢當面取笑腦子不靈。
今生,吉安也打算這麼干,不為其他,就是要讓人捉不。
過完周歲生辰,就不再因為不用學習而傻樂了。兩歲時,坐在娘親的繡架旁,著針,也不穿線,拿著塊碎布頭,板著張乎乎的小圓臉,認真地走針。
三歲時,被爹抓著識字后,糊弄了兩年,便搬到了正屋東耳房。在房中桌上擺上兩本爹的手抄書,然后專心致志地跟娘學紅。
至于書,有空就翻一翻。
欣喜的是,于紅上極有天賦,娘親又樂意教,越發熱衷。加之前生吉教授怕學習力大,弄左了子,閑暇時教國畫,用以疏散心。國畫雖不出,但畫畫繡樣還是行的。
繡樣生,繡出的小格外靈巧。八歲時,便已能跟著娘接些小活兒。
待到十歲,吉欣然頭磕到灶臺得重生那會,吉安都能繡小屏、硯屏、小桌屏了。吉孟氏給閨接的都是小而細的活,賣得的銅錢,也會湊整換銀子收好。
更妙的是,家中除了老兩口,沒人知道吉安接繡活的事。吉孟氏有意讓吉安存點私房,吉忠明從不多,私下里還會常補乖乖巧巧的小閨。
吉安又整天冷著張臉,有笑,三個嫂嫂和晚輩們都不敢招惹。至于哥哥,男七歲不同席,他們可不敢踏足閨房。
自確定吉欣然重生后,吉安行事就更加謹慎了。好在重生后的吉欣然,和過去一樣,不往面前湊。整日里不是幫娘做事,就是躲在自個屋里,用爹換下的筆沾水在木桌上練字。
這倒是合了吉安的意,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丫兒,該起了。”
窗外傳來輕喚,吉安立馬應聲:“娘,我已經醒了。”
一月前,爹就在叨叨著閨十三歲了,該置辦一兩件像樣的首飾了。只前些日子天都著,時有落雨,昨兒午后才放晴。晚上,爹就跟娘說好了,今日去縣城,帶一起。
“那你麻利點。你爹已經去后院喂驢了,你大嫂的早飯也整得差不多了。”
吉安挪下炕:“行,”抖著激靈,掩好衫,扯下披著的小襖,拿了掛在床頭架上的衫穿好,然后將小襖套上。
這件小薄襖是自己做的,布料沒費什銀錢,都是娘從繡坊帶回來的碎布拼接的,棉花自家有。
齊州府大景朝北地,氣候跟現世的山東差不多,十月頭就寒了。小薄襖很,穿在衫外,能護住熱乎氣。外頭再著件豎領過襖子,不顯臃腫,還暖和。
穿著好,給兩老也各做了兩件。
在足上纏兩層布紗,套上細綿,系好口,穿上繡鞋。吉安跺了跺腳,面滿意。紅好,真方便了很多。不但從頭到腳都能自己做,就連碎布也從不缺。
這碎布,別瞧著稀碎,但耐不住料子好,在繡坊可是俏。也就娘跟繡坊上下得不錯,每回都能勻到些。
這些年,娘為了這家也是耗盡了心思。不提其他,只說正在院子里搖頭晃腦扯著嗓門讀書的那幾個小子。哪個上不是穿的細棉布,收拾得干干凈凈?
現下普通的白細棉,一匹長三丈兩尺,就要三百銅錢。一畝良田,風調雨順,一年兩季全收,才收多?除盡短工工錢和田稅、種子、家中口糧等等,平下來一畝地一年凈賺也就四百文左右。
這還是在家有兩秀才,減免了六十畝田稅的況下,才能得這麼多。
娘買的是繡坊損的次等貨,一匹兩百文左右。
繡坊損的布匹,不似小說中那般沒人要,現實里擺不到臺面上的,外人也別想。人家坊里的繡娘,個個有家有戶,都要穿。
那娘為什麼能買到?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書中主吉欣然只看到了吉孟氏的蠻橫,卻看不見的付出。
立場不同,所見不一,實不欺人。
坐到梳妝臺前,吉安照著銅鏡梳發。銅鏡雖不比現世的玻璃鏡,但也非尋常百姓家能有的。這銅鏡是娘的嫁妝,滿十二歲時,娘將鏡子搬到了屋里。
三個嫂子因此,還擺了幾天臉。
鏡中人晃晃悠悠,不甚清晰,不過依舊難掩貌。蛾眉螓首、明眸瓊鼻,面若鵝蛋,比三月桃花。
吉安最滿意的,還是自己的形。與前世一般,上下比例極佳,又高挑骨瘦能藏。說是弱骨,不為過。
一頭長及的烏發,稠稠。吉安挽雙螺,留半尺發尾編辮中。藏了碎發,起去理床鋪。
疊好被,開了床尾的紅木箱子,取了小包裹出來。包裹里都是近兩個月做好的繡件,今日進縣城,肯定是要送去繡坊的。
數了數,小屏六副,硯屏四件,還有各種花樣意頭好的帕子、錦囊、扇套四十五件。算一算,這些大概能賣一千六七百文錢。
搬開紅木箱子,掏出掛在脖上的鑰匙,打開下面的大箱。手從右邊角下,將在箱底的小木盒拽出來。從盒中取四百文,湊上賣繡活的錢,正好可以跟郝掌柜換二兩銀子。
出了屋,將門鎖上。西邊廚房門關著,白煙從門里往外鉆,粥香撲鼻而來。吉安先抱著小包裹去正房。
“娘。”
兩鬢已見白的吉孟氏,正坐在油燈旁,瞇著兩眼補一件灰長袍,聞聲抬眼看向掀門簾進來的閨。
“你爹袍子磨破了個口子也不吱一聲。要不是晨起時我瞅見,這穿出去肯定要人笑話?”
“我來吧。”吉安將包袱輕放在炕上,走了娘手里的針:“這回您跟爹就別補我了,我放了銅錢在里頭。”
如吉安安所言,大景朝禮制嚴苛,對子貞潔尤為看重。七歲前,娘常帶著去鎮上集市,爹休假時,他們還會往縣里繡活。可七歲后,那樣的事就銳減。過了十歲,別說去縣里,到鎮上都難得。
今年,這也才是第一次出棗余村。當然村里的姑娘,也不全是這般。只吉家在棗余村是頂尖尖的人家,娘心里存著念頭,管就嚴。再者自個也不彈,一門心思都撲在賺錢攢私房上了。
“我說怎麼這樣重。”吉孟氏將閨帶來的包袱放到上,笑著拆開:“我和你爹也不了幾年了。”
思及昨兒上門的王二娘,不由地嘆息,深無力。就這麼一個姑娘,怎麼眨眼間就十三了?夜里,老頭子翻來覆去跟烙餅似的,竟跟說明年也想下場試一試。
指腹輕過繡件上的芍藥花,吉孟氏愁眉。
“兒都大了,不能總想著讓你們補。”吉安指頭頂著那個豆粒大的破,飛快地走針:“今日咱們往縣城,要去瞧瞧三哥嗎?三嫂應該有東西要帶給他,等會我去問一下。”
吉孟氏輕哼一聲,雖面不快,但也沒說什。吉安知是默許了,彎淺笑:“您還跟三哥堵著氣呢?”
九月里農忙時,家里雇了短工收糧。娘儉省,不愿多出工錢,就管了十短工午飯。加上家里十多口,二十來張,飯食也夠忙活的。
平日里,各房換下來的都自己洗,也就那幾天合到了一塊。與大嫂、二嫂忙著灶上的事,一家子臟就讓黃氏帶著閨洗。這兩人“任勞任怨”,抬著一堆臟去了前頭河道,挑了人最多的地兒,開始慢慢洗。
結果天還沒黑,滿村里都在說吉孟氏又磨小兒媳婦了。什麼也就黃氏這個書肆小姐子好,才會忍氣吞聲……
話傳進家門,娘氣得晚飯都沒吃。
吉安也覺可笑,黃氏什麼時候書肆家小姐了?鎮上賢客書肆可不姓黃,黃氏爹就是個掌柜。
吉孟氏嗤笑:“丫兒,娘把話放在這里。你三哥日后沒出息便罷,若有一朝得幸熬出頭,他是要在這媳婦上吃大虧的。”抬首看進閨那雙清的眸中,“黃氏不撐不起你三哥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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