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辦公室洗了洗,休息了一會兒,去小船廠找老板。
船廠老板很給面子,同意借地方和修理工,甚至愿意幫著把船拖上岸。
再回到所里悉工作環境,一樓四間辦公室,一間是接待室,三個民警一人一間,韓渝現在是修船的,將來是開船的,不需要辦公室。
二樓四間宿舍,但只有三張床。
指導員說四廠派出所有多余的床,徐三野當即用對講機呼四廠派出所,請四廠派出所安排兩個聯防隊員送一張床過來。
他只是個派出所長,人家一樣是派出所長,而且人家是大所。
沒想到四廠派出所的錢所長在對講機里對他很客氣,不但答應安排人送床來,還說所里有閑置的辦公桌、椅子和柜子,問要不要。
徐三野怎麼可能不要,讓人家趕安排人送。
所里之前總共三個人,不存在食堂,吃飯是個問題。
剛才去的小船廠是天的,只有幾間用石棉瓦搭的辦公室和庫房,本沒食堂,想跟人家搭伙都搭不。
韓渝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連忙道:“徐所,指導員,我六歲就自己燒飯,我姐家有煤油爐,我明天把煤油爐帶來,再帶上鍋碗瓢勺和米,我自己做。”
“煤油爐是方便,但做出來的飯有一煤油味。”
“用煤球爐吧,煤球又不貴,白龍港就有得賣,只是生火麻煩點。”
“麻煩就麻煩點吧,我家正好有個煤球爐,明天帶過來。”
生怕咸魚嫌麻煩,徐三野又笑道:“不但可以燒飯,還可以燒水,省得我們總喝自來水。”
李衛國更是強調道:“買煤球的錢算所里的,不用你個人掏。”
韓渝不敢也沒資格反對,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已經四點了。
徐三野一直看著時間,四點一到就讓韓渝把自行車推到路邊,一起等了七八分鐘,一輛從白龍港開往濱江的公共汽車路過派出所門口。
徐三野遠遠地招手攔了下來,跟司機和售票員打了個招呼,先把韓渝送上車,再跟售票員一起把自行車綁上汽車。
車票是不用花錢買的,只是旅客太多沒位置,被安排坐在駕駛室邊的引擎蓋上。
韓渝很不好意思,正不知道怎麼謝,一個摟著皮包的群眾發起牢。
“有關系就是不一樣,一喊就停車,票都不用買直接上車。”
“是啊,從東海回來買不到船票,只能找黃牛買黑市票。到了白龍港又買不到汽車票,從早上等到這會兒才買到,這是什麼世道。”
一個戴著眼鏡的知識分子問:“你買的也是黑市票?”
摟著皮包的中年人恨恨地說:“在十六鋪碼頭排了三天隊都沒買到票,只能找黃牛。”
“我買的也是黑市票,我花了十五,你花多錢?”
“也是十五。”
“你是幾等艙。”
“五等艙,你呢。”
“一樣。”
一個婦接過話茬:“回來的票不好買,回去的票一樣買不到。我去售票問過,明后天的船票都賣了,連大后天的都沒有。”
知識分子問:“你剛回來就要回去?”
婦解釋道:“我是先去問問的,不管幾號回去都要買票。”
“白龍港這邊的票也被黃牛買走了,我上次去東海也沒買到,只能跟黃牛買。”
“白龍港到十六鋪碼頭的五等艙多錢?”
“跟十六鋪那邊一樣,都是十五。”
普通職工一個月的工資才多錢,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干一年才能攢下多錢,一塊多錢的船票轉手賣十幾塊,想想就氣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車里旅客提到買票難,聊到黑心的黃牛,義憤填膺,七八舌地聲討起來。
白龍港汽車站的車票雖然難買,但一天開好幾班,當天基本上都能買到,并且沒黃牛加價。
韓渝走后門坐汽車不掏錢的事,相比那些倒賣船票的黑心黃牛實在算不上有多惡劣。
況且司機師傅正時不時抬頭看后視鏡,售票員更是瞪著大眼睛,沒人敢再敢發韓渝坐車不買票的牢。
旅客們從買船票難,聊到不斷上漲的價,各種不滿。
他們的矛頭不再對準自己,幾次想掏錢補票的韓渝終于松下口氣。
坐汽車就是快,不到一小時就抵達了濱江市長途汽車站。
韓渝謝了一番,騎上車直奔港務局宿舍。
姐夫張江昆已經下班了,正在廚房做晚飯。
姐姐韓寧在海員俱樂部做客房服務員,今天不用值夜班,下班的也早,正怏怏不樂地坐在電風扇帶孩子。
“姐,怎麼了。”
“中午休息時去百貨大樓排了兩個小時隊,什麼都沒買到。”
“你想買什麼?”韓渝抱起小外甥,坐下問。
韓寧嘀咕道:“鹽、醬油、皂、白糖、火柴啊,沒想到那麼多人排隊,本不到柜臺前面。”
“這些東西家里又不是沒有,應付個把月應該沒事吧。”
“要漲價,不是要漲價,是已經漲了!”
韓寧掏出早準備好的錢和各種票,一邊數著一邊唉聲嘆氣起來。
“我們俱樂部茅臺酒的零售價,從二十幾塊錢一瓶,一下子漲到兩百九一瓶。中華煙從兩塊錢一包漲到十二塊錢一包!”
他們兩口子的工資是不低,但這幾年攢下的錢不是借給哥哥韓申結婚,就是接濟姐夫的那兩個弟弟。
日子其實過得的,沒存款,也沒多現錢。
就算能排上隊,能買到東西,也買不了多。
韓渝勸道:“姐,茅臺酒中華煙就算不漲價,我們也不會去買。”
張江昆樂了,回頭笑道:“韓寧,三兒說得對,就算價漲到天上去對我們影響也不大。我老家又不是沒田,米不用花錢買,油也不用花錢買,連菜都不怎麼要買。”
韓渝打趣道:“這就一工一農,勝過富農。”
家里有一個工人和一個農民,這是最沾的。
但事實上誰也不想做農民,只要有機會就會轉戶口。
到這個家,只是婆婆有一畝二分地和幾分自留地,公公是船民,城鎮戶口,沒有地。
一畝二分地能收多糧,還要公糧,剩下的本不夠這麼多人吃。
好在親戚多,兩個舅舅隔三差五送點米過來,基本上不用去糧站買,可以把每個月的計劃糧換糧票,去跟人家換別的東西。
反正排隊也買不到副食品,韓寧干脆不想了,問道:“三兒,工作的事到底怎麼樣,都快九月份了,今年分到港務局的兩個大學生都已經上了一個多月班。”
“有沒有見著領導?”
這是大事,張江昆蓋上鍋走出來問。
韓渝連忙說起工作的事,但沒提差點被徐三野“退貨”,不然姐姐姐夫會擔心。
“去派出所也行,只是白龍港太遠,如果在縣城就好了。”
“誰不想在縣城工作,但基層不能沒人。”
“第一年一個月才拿五十三塊,工資也太低了。”
“縣里就這樣,就是在市里又有幾個單位能跟你們港務局比。”
“好吧,我去幫你收拾東西。”
長姐如母。
韓寧得知弟弟明天要去正式上班,趕去幫著收拾被褥、涼席、換洗服和蚊帳。
張江昆則追問道:“去派出所做什麼工作。”
韓渝笑道:“我們是維護水上治安的派出所,所里有一條拖,就是國營磚瓦二廠抵給我們航運公司的那條。我是唯一會開船的民警,不過在開之前要先修。”
“磚瓦廠的那條拖變公安局的了!”
“嗯,現在是我們所里的執法艇。”
“你一個人修?”
“別人不懂,只有我會開我會修。正好練練手,等修好了開一段時間,請所里幫我開個在船上服務了多長時間的證明,到時候就能參加升等考試。”
班上那麼多同學,誰一畢業就能擁有自己的船?
只要是航運學校的畢業生,誰沒一個船長夢?
韓渝不覺得修船開船有什麼不好,反而很高興很激。
張江昆在港口工作,很清楚升等考試有多麼重要,也很希小舅子能有一技之長,不笑道:“你先試著修,星期天我沒什麼事,去幫你看看。”
“姐夫,有你這個堅強的后盾,我就不用擔心修不好了。”
“012的主機是6135,修6135對你來說不難。”
“船上的電氣我不太懂。”
“你先修主機,電氣給我。”
韓寧在房里聽得清清楚楚,不解地問:“三兒,你都做公安了,還要開什麼船,考什麼試?”
這事姐夫知道,姐姐不知道。
之前不告訴,是怕擔心。
現在工作確定了,不需要再瞞。
韓渝抬頭解釋道:“前段時間我擔心工作落實不了,去學校找過吳老師。吳老師朋友多、人脈廣,送好幾個去我們學校培訓的船員上了大船。工資很高,一個月一千多,干一年就是萬元戶。”
韓寧大吃一驚,走出來問:“什麼單位,工資待遇這麼好!”
不等韓渝開口,張江昆就笑道:“東海的船務公司,去海船上做船員。”
韓寧走過來問:“跑船就跑船,干一個月抵在岸上干一年,為什麼不去?”
“人家嫌我年紀小,只招十八周歲以上的。”韓渝一臉無奈。
做公安沒什麼前途,工資那麼低,離“家”又遠。
張江昆覺得小舅子應該一顆紅心兩種打算,笑道:“先在公安局干幾年,雖然河的適任證書在海上用不上,但河一樣有大船。
等積累到在船上的服務年限,就可以參加升等考試。將來要是有機會就能換個單位,去大船上做三副甚至二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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