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崔家到了王府。崔忠看著這石獅朱門高府便有些, 進了里面,看到的是沒完沒了的長廊, 又一陣的眼眩。
不他如此,劉氏和傳寶都是有些不自在的拘謹。
可看邊的兒瓊娘, 小小年紀, 走起路來,一雙眼卻是目不斜視, 一副泰然之的落落大方勁兒。崔忠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自己為當家的, 豈能連個娃都不如不過是比鄉紳屋舍大了那麼些,窮講究多了些, 這般想著,心也稍微輕松一點。
待得廚房一看,通條的屋子, 整個院落,連著五個大灶, 外帶明火烤爐子。比鄉間地主家的正房都大。
可就算這樣還嫌不夠,那院子里有碼放了磚頭和著泥灰, 準備再壘砌出幾個暫時的爐灶。
他的心里登時又沒了底氣, 心道:兒年, 也不知世間做事的為難深淺,百十來人的宴席,他這輩子連見都未見過, 現在滿眼都是活計, 心里慌張得順著七竅噴薄。
一團麻的差事, 可從哪頭抓起啊
不崔忠替兒發愁,那管家楚盛也是如此,只準備在外面另尋幾個老把式,若是瓊娘不行,立刻將高高架起,到時也不用張羅事,弄砸了王爺的席面。
他倒是沒直接開口,只問瓊娘除了王府的廚子幫傭,要不要再尋些人來。
瓊娘點頭應了,當場列單子讓他去各個酒樓請人。哪家酒樓葷菜得味,哪家飯莊涼菜口,當請哪個廚子,真是門兒清。
楚盛也是初到京城,兩眼一抹黑,沒想到瓊娘卻這般門兒清,原是疑,后來心里想,聽說原是柳家當嫡出養的小姐,心下也就了然,當然在柳府里過各個酒樓的特菜品,品嘗過口味。
于是便放心照著給的單子去各個酒樓請廚子幫忙。
比較爹爹的心慌,還有管家的不放心,瓊娘的心里倒是安定得多。
其實若論起來,這宴席張羅事雖累,若是手底下有一幫子做事麻利的人,也沒有想像中的那般撓頭,相比較自己一人在素齋里主廚,此番宴席,更多的是考研主事的協調與百兵布陣。
前世里,主持過的宴席大小無數,樁樁件件都是由著親力親為。
本以為今世與這等豪門宴席無緣,沒想到兜轉了一圈,竟然要重“舊業”。
想到這,瓊娘嘆了口氣,在院子里的放桌子上坐定后,手里的筆桿子就沒有停過,列完了幫廚的人手單子后,又開了需要采買的菜品。
那豬肘鴨一類都要先凈用大鍋燜煮出來。煳的老湯正好用來做炒制青菜的高湯。只是熊掌一類的鮮味,得帶挖土用石灰焙干,再用米泔浸一、二日才可用。現在弄也是來不及了。倒不如用猴頭菇一類山珍取代。
正寫下時,瓊娘突然筆鋒微微一頓,想了一想,又把猴頭菇去掉,用普通的鮮蘑代替。
這邊瓊娘絞盡腦修訂菜單,那邊的瑯王卻倚坐在府里的高樓上往廚下的庭院看。
因為買的品已經開始燎烤皮兒了。顯得庭院熱煙滾滾。
楚盛正跟王爺請示事,卻見他不錯眼兒地往那庭院看。便停下來,看看王爺有何請示。
過了一會,楚邪道:“煙太熱”
楚盛覺得自己琢磨出了王爺的心事,便說道:“王爺可是怕煙塵太大原來還擔憂那崔家小娘子不,但看起來也是個能張羅事兒的主兒,還是提醒了小的,新壘砌的爐灶太靠近廳堂,若是刮南風很容易刮散到宴會的大廳,得改一改位置。所以您擔心熏賓客。”
楚盛想到那小娘子的心細,心里不由得有些松泛,不再像早晨人沒來時的那麼繃了。
可是他家王爺在意的顯然不是熱煙,而是熱煙熏著了那院子里的人。
看自己的老管家一點也不上道的樣子,瑯王蹙眉,直起腰,勾勾手指楚盛過來些,然后道:“宮中不是新送了一車的冰嗎敲碎些撿上幾盆,給廚房送去,熱騰騰的,怎麼不見火滅的時候”
楚盛低著頭一咧,心里暗說:我的爺啊,不是您說要宴客的嗎現在只恨不得再多加幾個爐子,還能火滅到時候滿朝上下吃涼席,一瀉千里,難道要拉出個滾滾黃河不
可是做下人的,可不能跟主家抬杠。
 
這次楚管家總算上了道兒,聽了吩咐后,麻溜的領人下地窖,敲出三大盆碎冰來,給在廚下寫單子的瓊娘送去。
不如此,管家還了兩個婢立在瓊娘后,專門負責打扇。
瓊娘有些不適,只說自己不過是個廚娘,不必這麼大的排場。
可管家卻說,不這樣,王爺他心熱。
瓊娘懶得去看管家的嬉皮笑臉,只當聽不懂話里的暗示。
再說幾盆子冰擺放在了邊,的確是涼爽了許多。瓊娘便謝過了主家后,將自己剛寫好的菜單子放到了楚盛的手里。
可是楚盛看了卻一皺眉頭,說道:“此來赴宴的皆是達貴人,什麼菜品沒有嘗過,可是小娘子你立下的這菜單子,未免太寒酸了些吧。”
看瓊娘依舊是一副不教的表,楚盛決定把話點頭,決不能讓這短見識的小娘折損了王爺的臉面。
“每個席面,最起碼得有熊掌、象鼻的山珍撐一撐場面這魚也太普通,那東夷國進貢的巨鯨,我們王府也有。喏,方才送山貨的商人已經來了王府,出挑的熊掌一共有二十對,皆是焙干去了腥味的,上鍋就能蒸,待得開席時,這幾十臺二品以上員的主席面兒,應該就夠了。”
瓊娘聽聞遲疑了一下,不過并沒駁斥管家,而是點了點頭,去后房見了那山貨商人,寫單子接了那一批山貨。
所謂冰火兩重天。
王府里忙碌得熱火朝天,可是此時宮中的書房里卻靜悄悄。
一排三四個大臣連同當朝太子,都垂手立在龍案下,聽著龍庭震怒。
“都是群酒囊飯袋”
皇帝余怒未消,接著申斥道:“這東北的邊民為何揭竿造反鬧了足有一年,那鎮守東北的趙禎不住了才來上奏,早干什麼去了”
柳夢堂雖然為韓林大學士,如今也兼著戶部要職,此時也在書房之中。
問聽此言,他便拱手回道:“下也是聽了東北兩郡京的員之話才知。東北林產黑熊。因著最近幾年京城的宴席都不可缺熊掌,價格一路飛漲,那地方的員貪圖暴利,驅使邊民上山獵熊然而熊最暴烈,堪比猛虎。有一個村的男人因為獵熊,竟然死得只剩下老弱病殘。那個趙禎還弄出個什麼熊掌稅,這等搏命的差事,賣出一只熊掌余下的錢,竟然不夠一家子糊口”
柳夢堂小心翼翼地說著,待看皇帝的臉若暗沉的墨池,又斟酌著道:“邊民生計無以為繼,便只能賭命一搏,先前只是幾個人了林做了山匪,逃避重稅,后來聲勢越來越大,那趙禎漸漸也不住了,最后府衙門都被暴民占領,他倉惶逃到了相鄰的鄴城,這才保住了命。”
嘉康帝氣得往龍椅上一倒:“暴民沒有砍死這狗,朕替天行道傳一道旨意下去,砍了這貪的人頭,正好懸到城門,以安眾怒。”
說到這,他余怒未消,又一拍桌子道:“這便是滿朝文武太平盛世過得太安逸了,京城里的員,活得比朕都細。朕一直牢記祖宗簡訓,不敢鋪排浪費,可是這京城里的員們倒好,大小宴席竟然都離不得熊掌鹿筋這是什麼時候慣出的奢侈病”
太子劉熙這時才鞠禮從容道:“父皇請息怒。兒臣在圣人書上曾觀,安樂公主喜著百鳥,滿朝文武皆效仿之,一時間,江嶺奇禽異羽,采之殆盡。后被玄宗付之一炬,才煞住了這等歪風,保了滿山生靈的命。如今父皇得以窺知實,定然可以想出辦法,殺一殺奢靡之風,還百姓的安寧。”
嘉康帝點了點頭:“傳朕的旨意,從今以后,滿朝文武員列宴菜單,不可有珍奇山珍海味,不可逾越矩辦。”
太子點頭應下,一干臣等退出上書房。
此時正午,沅朝恤員勞累。盛夏時節下午時,各府衙的吏皆可以回去午休。
眾位大臣就此別過,各自回府食飯。待走到宮門旁的長廊時,在門旁等待各府主子的小廝們紛紛迎了過來。
劉熙眼尖,看見那些個小廝們幾乎人手一張紅面燙金的請柬。劉熙接過自己的侍衛遞過來的請柬一看,沉了一會,笑意漸漸浮了上來,揮手招來了侍衛,在他的耳旁低語后,那侍衛急急點頭,說道:“請太子放心,這差事小的一定辦得漂亮。”
劉熙走出了宮門,抬眼看看天空,覺得這明天一定是個天晴心朗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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