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場難堪至極的撕扯，而是一場尋常的茶會花會一般：”寇太太可是有什麽為難之？“

齊氏更是噎住，不由掃了一眼此刻不言不語的俞菱心，心裏簡直是好似吞了塊石頭一樣全然梗住——今日到底了是怎麽了？素來那樣順、稍微發作幾句就服的兒忽然氣得好像陌生人，過路的親家子侄見著這樣形居然也不是遠遠避開，還……還當麵問到臉上來？

這現在的小一輩，都是要造反了嗎？

隻是齊氏脾氣雖然急風驟雨一樣來的快，轉腦筋想法子卻沒有同樣速度的急智。

尷尬的幾息之後，還是齊氏邊的魯嬤嬤陪笑上前：”世子爺笑話了。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大姑娘這頭馬車壞了，我家太太好心要送姑娘回家去。母兩個說話急了些，都是家裏的話，那個，還是不耽誤世子爺功夫……“

”霜葉。“俞菱心立時斥道，“聽著那婆子說話！”

霜葉也是驚魂稍定，很快就回神過來，同樣帶了氣，清脆的聲音便如豆子一般：“這位寇家媽媽真是會說笑話，我們姑娘的車馬雖有些不便，但也打發人回府調車了。寇家太太這個順路的車馬雖是好意，我們姑娘也是不敢領了。您這裏拉扯的力氣倒真是豪邁，知道的是強拉著我們俞家大姑娘上您寇家的順路馬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綁票呢！”

齊氏登時臉上一白，隨即又漲紅起來：“你這賤婢！”

“寇太太，”眼看齊氏似乎竟有親自上前手的意思，荀澈再次上前半步，聲音仍舊不疾不徐，”您不查查自己的車馬麽？“

這話音還沒落地，一個青小廝便氣籲籲地跑了過來，向著魯嬤嬤稟道：”嬤嬤，咱們的馬車……軸斷了！“

第9章曾是驚鴻照影來

九、

馬車……軸斷了？

再也沒有什麽能比這句話更諷刺了。

齊氏怔怔的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臉在這一刻到底有多麽稽與難看。

今日不顧嫂子昌德伯夫人壽日的麵，在齊家二門上這一通拚死拚活、手口的大鬧，歸結底還是得要讓俞菱心一同登車回到寇家，才能有隨後的打算種種。

但是，那總得是自己有輛能用的車才行呀！

一時間，所有的罵爭吵都好像變了鋪天蓋地的譏笑諷刺聲，打在臉上。

而魯嬤嬤顧不得臉上猶自紅紅的掌印，就趕去與小廝反複確認馬車的形，又急又罵的鬧個不住，最終還是巍巍苦著臉重又回稟齊氏：“太太……要不，跟伯府借——”

“啪！”齊氏反手就是一個耳，大約是心中實在怨憤的狠了，又不好當著親戚家的子侄再去撕扯俞菱心，滿腔的憤怒、丟臉、憋屈就都瀉在了魯嬤嬤臉上：“怎麽辦事的！不長腦子是不是！還是駕車跟車的沒長眼睛，連輛馬車都看不住！平素裏的飯都是白吃了喂了狗嗎！一個個天殺的賤材！”

魯嬤嬤有冤無訴，這回臉上兩邊都是掌印子了，倒是對稱的紅撲撲，什麽陪房管事[tǐng]腰子的老家仆，幾輩子的老臉都算是丟了個殆盡。

這時昌德伯府的大夫人朱氏終於趕了過來，到了院子門口見了這個場麵也是一驚，但路上也聽管事媳婦提了幾句，再者昌德伯府上下也是人人皆知齊氏這位三姑的火脾氣，因此不拘心裏是幾分驚嚇幾分鄙夷，麵上還是滿陪著笑意上前：“姑母怎麽這樣大的氣，不值當的。我已聽說了，說到底還是伯府今日不周到了，在我婆婆這樣大喜的壽日子裏沒照看好姑母的馬車，您快別氣了。就看在侄媳婦的麵上，且賞臉先用了我的車可好？”

朱氏這一番話既是給足了臉麵的勸解，也有約的敲打——到底是昌德伯夫人的壽辰，齊氏這位庶出姑要是真知道自己在娘家的分量，就該順坡下了才是。

在這一點上齊氏倒還沒想的太細，隻是聽著朱氏說話客氣，順勢就又哭了出來：“侄媳婦，你最是賢惠知禮的。我……我哪裏是因著這車馬，實在是菱丫頭你這表妹……”

論起胡攪蠻纏的滔滔不絕，齊氏本來就很有一套。而此刻接連在俞菱心麵前折戟的挫敗，以及在荀澈這個親家子侄麵前丟臉的憋屈混合在一，越發又哭又說鬧個不停。

朱氏其實隻是想說幾句客套話，再撥輛馬車，趕將齊氏與俞菱心這對母快快送離昌德伯府，卻沒想到齊氏這個做派真是名不虛傳，哭鬧的聲音又大又連貫，扯著的手力氣又足。

朱氏兩番想好聲好氣的話打斷齊氏，竟不進去。主要是朱氏自己是出於承恩公府的姑娘，無論是在閨閣中還是嫁到昌德伯府裏都是習慣了輕聲細語地說話，單以嗓音而論，哪裏能與這樣滴水不飲罵陣半日的齊氏相比。

沒奈何，隻好讓齊氏再多說幾句。

與此同時，俞菱心也有些呆呆的。

本就著荀澈，他俊秀的五在這暮四合當中格外顯出了幾分和，薄上揚的角度很小，小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但他的眉眼又仿佛是在含著笑的，那樣優雅而從容的。好像世上一切的問題在他跟前都不是問題，不論是怎樣的尷尬困局，又或是怎樣的困難艱險，對他而言，都隻是小事一件。

其實這樣神雋秀，姿容雅逸的荀澈，俞菱心上輩子回京之後是沒有見過的。

前世的天旭十九年，他們婚之際，這位曾經名滿京華的翩翩佳公子早已病得相，兩頰瘦得深凹進去，滿是枯黃之，能盤起來的發髻已經很小，快要連金冠都戴不穩，發間幾乎半是銀白，不知是因著中毒用藥，又或是殫竭慮、勞神太過。

但即便是那樣形銷骨立的枯槁模樣，俞菱心也仍舊記得，荀澈眼中含蓄的鋒芒，麵上從容的神態，仍舊與此刻是一模一樣的。

前世記憶中遙遠的種種與眼前意氣風揚的青年仿佛自然地融合了一。稍微再多想一想，便覺得眼眶有些熱了，鼻子也微微發酸。

此時此刻的荀澈，沒有家破人亡，沒有中毒垂死，也沒有生前後滿天下的臣罵名。

這樣真好。

而在這一刻，荀澈終於後退了一步，同時微微側了，目便緩緩向轉過來。

“慎之，走罷。”明錦城在荀澈後實在不耐煩了，直接提了一句。

荀澈點點頭，也沒有再向齊氏或朱氏多什麽禮貌的招呼，隻是飛快地與俞菱心目相了一下，隨即便轉與明錦城一同走了。

他的腳步又輕又穩，與平日裏沒有任何分別。接下來一路去接了妹妹荀瀅，又重新回來登上自家的馬車，間中與明錦城並荀瀅隨口閑談之間，也穩穩當當沒有任何的不同。

一直到荀澈回到了文安侯府，進到自己的書房裏展開一卷書櫃角落裏的畫卷，他那慣常從容而鎮定的目，才終於起來。

這是一幅還沒完的畫卷，畫中的麗人站在一株合歡樹下，烏發似雲，姿態嫻雅，穿一襲清麗的玉長，型婀娜，便如一支亭亭玉立的玉蘭花。唯一未竟的部分便是那麗人的眉目五，隻有個大概的廓，而這畫卷上也無題字印鑒。

稍稍回想了片刻，荀澈便提了筆，輕染淡描的幾筆之後，鮮活而靈的麵容終於繪畫完。

題字之，筆走龍蛇，他滿心都隻有一句話，便是從與目相那短短一瞬之中得來，原來古人詩話誠不我欺——

金風玉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畫卷完不到片刻，墨跡尚且未幹，便聽外頭的侍從陳喬稟報：“世子爺，明大公子來了。”

荀澈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這個煞風景的家夥居然去而複返？

不過心念電轉之間，便已明白。當即輕哼了一聲，吩咐道：“請明大公子到晴雨閣吃茶。再去廚房拿些酪點心送一盤過去，跟他說是二姑娘親手做的。我等下就過去。”←思←兔←網←

陳喬應聲去了，心裏卻不暗暗咋舌：明大公子是怎麽得罪了世子爺？

待得荀澈到了晴雨閣時，果然盤中的點心已經一掃而空，明錦城臉上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瀅兒這手藝真是不錯，回頭也教教我妹子。錦整日裏就是些騎之事，哪裏像個姑娘家該有的樣子。”

荀澈淡淡哼了一聲：“你這樣晚了還過來，就為了心錦表妹的閨閣事？你們家的孩兒哪裏需要洗手作羹湯。”

明錦城斜睨了他一眼：“你今日還是沒說實話，到底為什麽手齊家的那點子零星小事？不過是個庶出的姑姑，俞家如今也沒有什麽得用的人，你總不要跟我說這就是你荀二爺路見不平了。”

“你如今在兵部基未穩，心這許多做什麽？”荀澈話是這樣說，但還是從袖子裏拿了一份條陳丟給明錦城，“齊家那位姑爺寇顯職確實小，但你且瞧瞧戶部這一回考評外放的批文之人，還有那些印信的日子。”

明錦城接過快速掃了一眼，就皺了眉：“這是朱家的人？”

荀澈隨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吏部考績裏頭最是容易做手腳，說到底政績聲這件事，除了實證便是落在‘口碑’二字。瞧著今年的這一批外放，大約貴妃和朱家是想要錢想瘋了。”

“那又與今日的眷之事有什麽關係？”明錦城似乎明白了一點點，但再想想還是不對，“即便你要查這件事，多線索用不得，非要從轉折親戚這邊下手？”

荀澈又喝了兩口茶，才將茶盞放下，慢悠悠向明錦城：“我幾時說這兩件事有關係了？”

明錦城簡直要扶額歎氣，順手將那份條陳丟回給荀澈：“那你提起這個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才是你該心的事。”荀澈負手起，向外走了兩步，又想了想，“另外，有關文家的這件婚事你要再想想。今日我聽瀅兒提了提，皇後娘娘的這位侄似乎弱了點。你自己掂量罷。”

“姑娘家，弱有什麽，”明錦城不以為意，“還要多強才算好？”

荀澈嗤笑了一聲，迅速將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倩影按了按，才擺手道：“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行了，回吧。”不待明錦城答話，便陳喬：“送明大公子出去，再給帶上一盒二姑娘做的點心。”

“那——那好吧。”明錦城原本還要再問，不過也看出大約是問不出什麽了，再加上得了點心，又惦記著正事，到底還是帶著真條陳與假點心一起走了。

荀澈起送了兩步，眼見明錦城去的遠了，才不由搖了搖頭，踱步回到廊下，遠遠眺著湛湛夜空。

一個念頭忽然湧上心頭——是不是，也回來了？

第10章另一個消息

幾乎是在荀澈胡思想的同一個時刻，俞菱心終於坐上了趙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