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並沒有太多吃驚,這些年日日看在眼裏,趙賢妃對著皇帝毫無意,對那俊俏的小太監卻能嬉笑怒罵、宜喜宜嗔，這要說沒什麼,除非老眼瞎了——也是人，也曾經年輕過。

可要說有什麼，卻也不至於，說白了不過是個沒兒的太監,再多的意又能撒到哪兒去？既然皇帝不肯寵,賢妃娘娘從旁人上得點藉也好，橫豎這閹人挨不了娘娘子，鬧不出格來。

可嬤嬤卻怎麼也想不到,趙賢妃沒出子，卻出了自己的心，是認真的？

看來是認真的。

著對面人蒼白面容，嬤嬤只能無力勸道：「真的就真的吧，娘娘只當是他去就了，有趙家在，陛下不會將您怎麼樣。」

了眼月皎潔的窗外,嬤嬤嘆道：「今晚上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收場,娘娘,您還是歇會兒吧,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咱們人家有什麼辦法呢？」

趙賢妃沒有說話,依舊如泥胎木塑般坐在床頭，許久都未挪分毫。

彷彿已經癡了。

*

瓊華殿裏，林若秋正焦急的挪著步子，午後魏安才悄悄來過，告知皇帝的一切佈置，讓在寢殿安心等候即可，可怎麼能靜得下來？

心躁，林若秋手裏捧著茶，一下一下的抿著，好潤潤嚨。不敢多喝，怕肚子裏積水太多容易小解——小解沒什麼丟臉的，可若是恰好外頭兵闖進來，恐怕會為第一個死在廁所里的皇后，那還不如自裁呢。

紅柳著手裏的杯盞已經冷卻，於是另換了一壺熱水來，又勸道：「娘娘安心便是，陛下計劃周詳，自然不會讓叛軍得逞的，再說，您已經提醒過賢妃娘娘，他們開不了宮門，怎麼敢闖進去？」

林若秋苦笑道：「不怕萬一，就怕萬一。」

人心一旦脆弱起來，比什麼都容易攻破，只怕趙賢妃會著了那的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趙賢妃自己都不知自己的境如何危險，可旁人卻瞧得一清二楚。林若秋並不覺得這兩人有茍且之事，只擔心趙賢妃認得太真——男人和人對真的定義本來就是兩回事。

人可以為付出一切，包括全部的生命，可對男人而言，再真的都不過是生活的調劑而已。

哪怕林如秋跟楚鎮好得裏調油，也不得不承認，在楚鎮心中並未超過事業的分量。而對趙賢妃的小狼狗而言，完上頭代的任務或許便是他的事業。

紅柳勸道：「那也無妨，陛下已經調遣趙家和李家的大軍在外接應，那群賊子怎能勝過千軍萬馬？娘娘您安心等候捷報便是。」

也對，齊王能不能勝，本來也跟一塊對牌無關，就算宮中應弄不來對牌，他照樣有法子衝進宮門，這一仗總歸是要打的。

知道退無可退，林若秋反倒覺得心鬆散了些，接過紅柳遞來的瓷盞飲了口，「加了白花和蜂？」

紅柳點頭，「奴婢見娘娘急得上火，這才自作主張，娘娘勿怪。」

一片真心為人，林若秋怎會怪。蜂並未完全掩蓋白花的苦，林若秋多嘗了兩口便皺起眉頭，但不得不承認，苦味使的神智平緩多了，也清醒多了。

放下杯盞，林若秋問道：「本宮命你往安妃和李妃遞的消息，可有及時送到？」

紅柳點頭，「已經辦好了。」

林若秋稍稍放心，李薔是個聰明的，用不著明說便知道該怎麼做，至於安然那麼個鬧騰子，只怕愈嚴令止愈得跑出來，還好膽子小，林若秋讓進寶給講些最近鬧鬼的傳聞，便嚇得不敢則聲了——想到自己也會用鬼怪這一招來嚇唬人，林若秋便不好笑，大約真是為母則強，覺得自己的膽子也越發變大了。

已然安好宮中其餘人等，剩下的，便只有自己的事，林若秋輕輕袖中一把小銀剪子，鋒利的刃尖閃著雪亮的，那是平日拿來裁裳用的，必要時，也能為傷人的利——或是拼盡全力擊殺一兩個賊寇，或是用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林若秋沒嘗過匕首進心窩的滋味，或許是很疼的，可到了必要關頭，想也能拿出足夠膽來，不為了全貞潔烈婦的名，只為了陪心的男人共同赴死。

紅柳早在尋剪子的時候就已勸過，可見神決然，始終不改，只得嘆道：「娘娘您可曾想過，若您仙去，小皇子和小公主該如何生活？」

這個林如秋自然早有盤算，齊王就算有膽子謀逆，也未必敢將皇帝的子孫悉數屠戮殆盡，人言可畏，他若想篡權，可得顧及朝野之聲，多半會好好留著景嫿他們，甚至著意恤——表示他這位新帝多麼寬。到那時，林若秋自會留下書，拜託安然和李薔好好照顧兩個孩子，好歹其父一個是當朝尚書，一個是李家重臣，齊王不敢將倆怎麼樣。

若齊王不敢篡位，只敢挾天子而令諸侯，那就更無須害怕，他比誰都擔心楚瑛這個皇帝嫡脈出事，否則，朝野外還有誰肯服他？就算為了虛偽的名譽著想，他也會將皇帝的子嗣照顧得無微不至。

自然，齊王一敗塗地是最好的局面，可若他僥倖勝了，林若秋就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自己也知道殉是極不理智、極不負責任的行為，可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孩子們日後都會漸漸長大，也都會組建各自的家庭，而楚鎮，卻是這一生唯一所有。

「母后，母后。」嫿嫿糯的聲音將從思緒中醒，林若秋躬將抱起，假意拍了兩下的小屁，「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景嫿乎乎的小臉上有著新荷般的，扁著道：「父皇好多天都沒來了，我想見他。」

林若秋溫聲道：「你父皇最近子有些不適，等好轉些，母后再帶你過去見他。」

景嫿大概是思父心切，難得顯出任態，在懷中拚命扭著小胳膊小，「不嘛，不嘛，我現在就要見……」

說著便要從懷中跳下來。

林若秋厲聲道：「不許去！」

大概是從未見發過火，景嫿竟被嚇住了，一時間倒忘了原本想幹什麼，只顧獃獃愣愣的看著。

紅柳小聲道：「娘娘。」

林若秋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只得勉強出一笑意，「夜深了，你父皇已經睡，咱們還是別打擾他，母后明日就帶你過去。」

景嫿出怯怯神態，「我睡不著……」

不會真被嚇著了吧？林若秋只得以儘可能溫的嗓音道：「母后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萬幸景嫿是個小孩子，小孩子天不記仇的，聽說林若秋願意講故事哄睡，忙歡喜得鼓掌。

林若秋卻覺頭疼，這會子滿腦子一團麻，哪有好故事可聽，只得隨手從書架上了本冊子，低頭看時，卻是本志怪小說集。

算了，將就著看著，總比那些書生小姐不私相授的話本子好——儘管以景嫿的年紀，本聽不大懂。

兩人回到室，林若秋找了床薄被給蓋上，自己也披了條膝毯，母倆就這麼並排靠著，林若秋翻了幾頁手中書籍，確定沒什麼兒不宜的容，這才以說書人的姿態娓娓道來。

儘管是類似於怪談的集子，林若秋卻只以話故事的口氣來讀，反正這些花妖狐鬼個賽個的漂亮，又不害人，其實也和話故事差不多。

不過連聽了幾個故事的結局后，景嫿便皺起小巧的鼻子，「為什麼那些書生最後都有兩個妻子？」

林若秋心道鬼才曉得，多半是寫書的人自己也是窮書生，指著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罷了——現實生活里很可能一個也沒有，至不會像書中所寫的那般貌若天仙。

林若秋於是拍了拍景嫿的肩膀，隨口道：「男人嘛，總是吃著碗裏瞧著鍋里，三心二意的。」

一旁站著的紅柳不了眼角：娘娘，您跟小主子講這個，真的合適嗎？

景嫿歪著頭想了想，「那為什麼人不可以有兩個丈夫？」

林若秋低頭看著睜大兩隻好奇眼睛的兒，很想跟說，其實你也可以，畢竟史書上養面首的公主不在數，誰們是皇帝的兒，皇權永遠是高於夫權的，即便是駙馬在們面前也只能仰人鼻息。

而以楚鎮的個，就算景嫿要養面首三千，他想必也會大力支持，可林若秋並不想早早將兒往這方面思路引導：一個公主若是婚姻幸福，夫妻和睦，自然用不著再去找別的男人，而若的婚姻真實不幸，就算找一千個面首，也填補不了心的空虛——林若秋惟願兒能找到互相扶持的，結伴終生，就像這樣。

正要作答，卻發現景嫿靠著的肩膀已然呼呼大睡，哪還有方才的神百倍。林若秋不失笑，遂將的兩手塞進被窩裏，又將枕頭往上提了提，好使躺得更舒服。

忙完了這一切，林若秋的困意亦漸漸上來，遂往裏了，抱著兒乎乎的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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