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宅后衛宴心事重重。
他清晰地記得,前世,帝王很私自出宮,尤其近了年關,政務繁重,前的人都忙得不停,這一年,皇上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皇宮。
唯一讓他確定的是,皇上與阿鸞一樣,非重生之人,不然阿鸞早被召進宮里,留不到現在。
衛宴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如今皇上已見過阿鸞,與前世一樣,應當是生出了納阿鸞宮的心思。不論如何,這一世他要阻止阿鸞進宮,他不能再讓那般的委屈,過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他要快快樂樂地過完余生。
懷著這樣的心事,衛宴一夜輾轉難眠,翌日一早,便去見了衛泠。
衛泠終于沒了應酬,聞訊長子一早過來了,頗為怪異。氏叩了衛泠玄服的暗扣,亦是疑,“宴兒一大早見你是有何事?”
“我也不知。”衛泠搖搖頭。
衛宴這孩子他待之勝似親兒,自教習文武都費勁了心思,幸而,此子天資聰慧,一點即通,又事穩妥,若非無脈相連,他必然會毫不猶豫地讓他接替下一任衛氏家主。
書房
父子二人相談半刻,衛宴道明了來意,“明日朝貢,父親可是要帶阿鸞宮?”
阿鸞是衛家嫡,依照慣例,自是要相隨,若名冊不對,恐要背負不尊君主的罪名。
長子不是多話的人,如今多問出這一句,必是想說什麼。
“有何不妥?”衛泠示意他坐下,父子二人隔一案牘,面對面落了座。
衛宴并未拐彎,直言,“不滿父親,昨夜我帶阿鸞去京城采買,遇見了一男子,此人著華貴,氣宇不凡,兒子時與師父云游,曾偶然見過出征的四皇子,昨夜那人與年四皇子有九分相像。”
“你見到了那位?”衛泠一驚,垂在側的手不覺握。
“正是。”衛宴點頭,肅著面將當時形盡數說了,“兒子擔憂,皇上看中了阿鸞。”
衛泠登時起,負手而立,在屋急著步子來來回回繞了兩圈,一步不停。
若真如長子所言,皇上看中了阿鸞……他從未想過送阿鸞宮,后宮那等雜污之地,衛家就算沒落潦倒,他也不愿賣兒送到那種地方。
阿鸞品至純,怎麼斗得過!
衛泠臉有急容,偏想不出個法子,“依你之見,當該如何?”
衛宴嚨輕滾,立即站起,正道:“眼下當為阿鸞尋一門親事,定了親,再宮,皇上清明,自不會強娶一個定了婚事的婦人。”
說得容易,可勢危急,讓他去哪找妥帖的人定下阿鸞的婚事。
衛泠腦中思緒一閃而過,一不地站住,定神看向早已弱冠的長子,面容漸漸冷凝。
尋一個妥帖的人,還有誰能比他的長子更為穩妥。
……
年關番國朝貢,城門大開,各地來使乘馬車一一了京城。
上京城屬元昭最為繁華之地,云香裊裊,街上行人如縷不覺。甫一城便聽見了各商販的賣聲,百姓和樂,沿街不見乞兒,短短三年,民風大順。
因著宮,阿鸞早早學了宮規禮儀,母親再三叮囑過,了宮不比家中,不可缺了禮數。
阿鸞乖乖地跟隨在母親后。
宮人引各地命婦進殿落座,添茶送水,不過半個時辰,殿坐滿了人,唯有上首帝后,尚未殿。
稍許,守門太監傳來一聲通稟,席上眾人紛紛垂首起,恭迎皇上,皇后娘娘。
阿鸞與眾人一同低著腦袋,悄悄抬了下眼,一下就認出了這位帝王正是上元夜誤撞的男子,心頭一悸,立即垂了頭。
那夜得罪的人竟是當今皇上,只盼那位早已忘記了自己,莫要開罪衛家才好。
除卻皇后,站在皇帝左手一側,正是當今后宮頗為得寵的淑妃娘娘,淑妃儀萬千,鬢角步搖輕擺,眉心間的一株牡丹傲然綻放,大有艷皇后之勢。
福過,宮宴開始。
歌舞場,李玄翊飲了兩盞酒水,目停留在稍遠而坐的子上,眼眸瞇了瞇,今日梳的并非婦人發髻。
福如海十分了解圣心,見皇上盯著一,馬上遣人打聽。
“皇上,那是崤山衛氏之。”頓了頓,又道,“至今尚未婚配。”
帝王收回視線,淡淡飲了口酒水,并未言語,并不興趣的神。
福如海訕訕退下,心中納悶,難不自己猜錯了?可皇上分明注意了衛氏許久,加之衛氏的容貌,竟與皇上的畫作有八九分像,剩余的一二分,有過之而無不及,怕是尋遍世間都難見此容貌的子。
殿不止一人注意到了阿鸞,坐在男賓席的定國公世子高洹,在三年前的一遭崤山之行,就曾與阿鸞有過一面之緣。只可惜那時阿鸞年,高洹開口不得,終于等到及笄之歲,他迫不及待請求父母去衛家提親,不曾想,竟被斷然拒覺。高洹不死心,冥冥中有所,阿鸞是他的,阿鸞只能屬于他。
“皇上!”
歌舞稍停。
高洹掃了眼遠的席,撂杯起,疾步走向了殿中。
眾人不明所以,誰也不知這定國公世子忽然出席是為了何事。
定國公面上說是世家,其實早已沒落,新帝極三載,那些盤錯節的世家大族在新政之后,有了寒門制衡,再也不復當初。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世家再沒落,也有百年基,貴公子們依舊招貓逗狗,不亦樂乎。
定國公府向來本分,定國公平庸,在皇上面前本不扎眼,更別提籍籍無名的世子高洹了。
畢竟有世子的名頭,李玄翊給了面子,“卿何事?”
“臣想請皇上賜婚。”
此話一落,滿殿嘩然。
衛泠想起定國公府提親一事,眼皮子跳了跳。且不提定國公府是否是一門好親事,是崤山到上京這跋山涉水的路,衛泠是斷斷不允兒嫁過去的。
帝王問,“卿娶哪家子?”
高洹穩下聲,真意切地抬眼,看向埋在席尾的人,“臣求娶崤山衛氏之,衛青鸞。”
言罷,不只是席上人思語竊竊,福如海的心肝都跟著跳了兩下,這定國公世子可真是夠大膽的,一下就挑中了皇上看上的人。
被提及名字的阿鸞心中詫異,何以想到,素未謀面的定國公世子會在朝貢大殿之上,向皇上親口求娶自己!殿思語不過片刻,一瞬間寂靜了下來,福如海覷了覷皇上的面,瞬間低下了頭。
皇上有意于衛氏的事,除去他們這些前服侍的奴才,再無人知曉。
寂靜時,有一人離席走到殿中,“臣有罪!”
衛宴跪垂首,告罪罷,接著道:“臣與衛家未有脈之親,且早已與家妹定了婚事,來年合八字更,先前有欺君之,請皇上責罰!”
這一波三折的形勢,簡直比話本子還要彩。
眾人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也把目投向了坐在席位的衛氏上。因著宮宴人多,起初沒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子,這一看,不倒吸了一口涼氣,世上竟有如此傾國傾城之姿,比工筆所描還要妍麗。
皇后的目也從衛氏慢慢移到了高位的帝王,視線回轉,眼中閃過一抹復雜。
帝王捻了捻拇指的玉戒,看了眼跪首的男子,臉不著痕跡地冷了下去,“父母之命,妁之言,衛氏的婚事自當由其父母做主。”
此事便算過去了,兩人回了席,高洹臉發白,腳步虛無,極不甘心地看向席尾的子,使勁兒握住雙拳。
皇后抿了抿,向高位的帝王瞄了眼,卻沒再看出什麼。
開宴后,不是沒注意到,皇上曾幾次看向席尾之,聽聞前不久,皇上正讓人尋一畫中人。
曲過去,不時有人的視線向看過來,阿鸞如坐針氈。
側側,湊到氏邊,“阿娘,我想出去走走。”
此時是在宮里,人多眼雜,氏怕出了岔子,本不想允,到了邊的話頭頓住,瞧見若有若無投過來的眼,含了下,招來陪進宮幾次的程殷,“你陪著小姐。”
程殷進過幾回宮,悉宮中事務,不至于惹出事。
出了殿,阿鸞終于能松口氣。
兄長一事,昨夜母親已與說過了,只是沒料想中間出了個定國公世子,實在怪異。
到了現在,阿鸞起初的新鮮勁一過,此時只想趕回崤山,遠離這滿是是非的上京城。
在外待了半刻鐘,正回殿,遠一宮裝著的子走過來,“奴婢見過衛小姐。”
阿鸞認出,是服侍在皇后側的宮人。
回之一禮。
宮道:“皇后娘娘見小姐離殿,想必是因定國公世子的事心里別扭,故而遣奴婢過來引小姐去偏殿歇息,待散了宴席,再同父母出宮。”
阿鸞眼眸了下,先告了謝,“臣謝娘娘,只是臣方才與母親說離開片刻,久久不回恐母親擔憂。”
宮道:“衛小姐安心,奴婢來時已稟了夫人,且娘娘代,必要妥帖照顧小姐,不得怠慢。”
話說到這份兒上,阿鸞再不領,就是駁了皇后的面子,就是不識抬舉了。
阿鸞袖中的帕子,宮中人心詭譎,開宴便坐在席尾,若不是定國公世子一鬧,不信皇后這麼快便關注了崤山衛氏。
定國公世子……
心底猜疑,難不皇后偏向定國公世子,非要與其了婚事?
阿鸞心中胡猜測,面上勉強地掛了笑,開口道:“母親曾與我說極喜宮中紅梅,不知娘娘可允我折一枝給母親?”
宮依舊是有禮數地回應,“娘娘自會準許。”
阿鸞遣一人去折梅花,自己跟隨宮人去了偏殿。
正是年關,宮廊宮人垂著頭腳步匆匆,見到人,阿鸞稍稍放下心,皇后要害,總不能讓這麼多宮人瞧見。
偏殿并不遠,殿置一暗金香爐,銀炭盆,高立的翡翠屏風后放了供十余人寢的寬榻,致奢靡。
阿鸞只看一眼,選了一矮凳落座,規規矩矩的,亦不再看。
很快,服侍的宮人上了茶水糕點,茶香四溢,糕點各式各樣,僅看那樣式便讓人口齒生津。阿鸞吞咽了下,強迫自己移開眼,一口不。
此番一過,那些宮人便退出去了,留阿鸞和程殷二人在里。
阿鸞使了個眼,程殷會意,走到窗邊,撥開了一道小眺外面,宮人來往,確無異樣,悄悄搖了搖頭。
如此,阿鸞更加不解了,難不皇后當真只是關切休息?
過了會兒,許是席間吃多了酒水,阿鸞頭些許暈眩,手扶了扶,眼前竟也有些看不清了。
努力地抬起眼皮,昏花中看見急忙回來的程殷,陡然明白,是那香……
皇后究竟要做甚……
……
兩個時辰后,換了歌舞。
帝王指腹著杯沿,目冷淡地落在那些隨樂而舞的伶人上。他心思并不在此,席尾的子離開多時,遲遲未歸。
抬手,招來福如海。
片刻后,福如海打探回來了,“皇上,衛小姐酒醉,皇后娘娘遣人送小姐去偏殿歇息了。”
他說這話,覷了眼帝王。
不是什麼人都能讓皇后娘娘親自安排,想必娘娘看出了皇上心思。
這麼明顯的示意,只看皇上是否真有心要了衛小姐。
但帝王面始終淡著,人如福如海也看不出了,皇上究竟會不會留下衛氏。
……
阿鸞好似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有和相同面貌的子,只是那子伶玉。
想看清,眼前卻像圍了團團迷霧,束縛著,讓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