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浴桶造得很大，謝昭單手提著桶往返了七八趟,才灌了七分滿。

謝昭掩上門,小心拆掉吊著左臂的繃帶，泡進水里。溫熱的水漫上來,刺得傷口陣陣作痛,謝昭闔眼往后靠去，打著石膏的左臂就擱在桶沿。

桶壁,著一木香和的甜香，是程遙遙上慣有的味道。想到程遙遙曾在這個桶里沐浴,謝昭的驟然沸騰起來。

才想到不可言說，耳邊驟然響起一聲甜甜的嗓音：“花水煮好了！”

謝昭驟然直起來,轉過頭,耳發紅：“妹妹，你怎麼進來了？”

“不然怎麼給你送水？”程遙遙理直氣壯地看著他，手里端著一盆水往浴桶里倒,“有點燙,你當心點。”

謝昭嘩啦扯過巾，蓋彌彰地在水底遮住自己。程遙遙目不斜視,把用靈泉煮的金銀花水小心翼翼沿著桶沿往里倒，又手把熱水攪勻,“溫度可以嗎？”

“可……可以。”謝昭嗓音,捉住程遙遙的指尖,傷口還沒完全好：“別水了,手指還疼不疼？”

才傷的那些日子,程遙遙的指甲破裂落，傷口破裂出，映著雪白極為可怖。程遙遙從未吃過這樣的苦頭，疼得總哭，謝昭把僅剩的犀角藥膏給涂抹傷口，漸漸地才好了。

程遙遙看著謝昭用一寸寸地吻過這傷痕，怕地把手指回來，起水灑在謝昭肩上：“不疼了，都已經好了。你泡著覺怎麼樣？”

這是遙遙的浴桶，是這一個認知已經足以讓謝昭如在云端，自然只有點頭的份。

程遙遙拿了香皂，興致道：“你頭往后靠，我幫你洗頭吧。”

謝昭合眼，仰頭靠在桶沿上，肩膀微微有些僵。程遙遙道：“不要這麼張，我不會把香皂弄到你眼睛里的，放松點。”

謝昭嗯了一聲，手指卻摳住了桶沿。程遙遙就在他前，垂下的黑發在他臉頰，一溫熱干凈的桃花香縈繞在鼻尖，難以言喻的。

程遙遙不知謝昭的甜煎熬，一心一意幫他洗頭。用熱水把謝昭一頭烏黑短發打，手掌抹了香皂出泡沫，再上短發。

謝昭的頭發烏黑濃，發質偏，程遙遙仔細著，指腹還很有技巧地按著頭皮。謝昭先是皺眉，繼而忍不住發出一聲舒嘆息。

程遙遙一邊幫他按著一邊得意道：“舒服吧？”

“舒服。”謝昭輕輕握住手腕，“手指還沒全好，小心傷口。”

程遙遙賣力地幫謝昭做完了全套的按，才舀起水道：“我現在幫你沖干凈泡沫，你把眼睛閉哦。”

程遙遙說著一瓢水就下去了。謝昭還沒來得及閉眼，被淋了個正著：“嘶……”

“哎，沒事吧？”程遙遙手忙腳地舀了幾瓢清水幫謝昭沖洗眼睛。

好一會兒謝昭才眨了眨發紅的眼：“沒事……你上……”

程遙遙上也濺了不水和泡沫，白擺被打了在上，一派狼狽。

“我都洗完澡了！現在好了，都怪你。”程遙遙低頭一看，氣哼哼地指責謝昭。

謝昭閉不語，反正錯都是自己的，氣包是不會有錯的。

程遙遙擰了擰擺上的水，咕噥道：“我要重新洗澡了，不知道熱水還夠不夠……哎呀！”

程遙遙手上一，不由己地倒進了浴桶里，嘩啦一聲水花四濺，熱水漫出浴桶：“你……咳咳……”

程遙遙漉漉黑發海藻般披散肩頭，雪紅桃花眼，水妖般魅人心。大手抹掉眼睛上的水珠，一雙滴滴桃花眼立刻瞪住了他：“你干嘛？！”

謝昭一派正直：“沒熱水了，一起洗。”

“不要！”程遙遙雙手攀著桶沿站起，腳下被輕輕一勾就倒了，水花濺起老高：“你！”

程遙遙幾次三番地努力往外爬，奈何謝昭故意使壞，桶壁又，程遙遙自暴自棄地靠在了桶沿上，跟謝昭竭力拉開距離：“那……那你老實點。”

謝昭但笑不語，手提了一邊的熱水倒進浴桶里。水溫再次升高，程遙遙舒服地嘆了口氣：“我的浴桶好用吧？”

謝昭反問：“你的浴桶？”

“當然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程遙遙急忙道，“只是借給你用一次，以后都不準你用的！”

“……好，你乖一點，別。”謝昭眉心出一忍，額上汗珠細。

浴桶就這麼大，兩人坐在其中，腳不免纏在一，極是考驗定力。程遙遙白擺在水中花瓣般盛開，謝昭移開眼，嘲笑自己自討苦吃。

程遙遙往水里加了許多靈泉，靠在桶沿上舒服地閉上眼。謝昭視線落在臉上，程遙遙眉目舒展，角微微上翹，一派模樣，連帶著謝昭心也愉悅起來。

繃的筋骨在熱水里舒展開來，仿佛每一寸筋骨理都到了，一直刺痛的傷口在不知不覺間也已經平復。謝昭渾然不覺，忽然直起靠近了程遙遙。

“妹妹？”

程遙遙呼吸均勻，臉頰泛起淡淡的紅，竟是睡著了。

……

程遙遙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床上了，綿綿翻抱住小竹枕，想到昨晚的事就忍不住臉紅。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謝昭只剩一只手是怎麼把送回來的，反正謝昭一定有辦法。

程遙遙趴在床上犯了會兒懶，才終于慢吞吞起床出了房門。

謝昭坐在廳堂里，一只腳踏著個竹筐，一手銼刀打磨竹筐邊緣的竹刺。程遙遙真是服了這位哥了：“你不能休息一下嗎？單手也能干活呀？”

謝昭抬頭過來，深邃雙眸發亮：“妹妹。”

謝昭眼眸炙熱，無法抑制地往上打量。程遙遙裝出的若無其事瞬間崩塌，紅著臉轉，同手同腳地走去洗臉。謝昭扔下銼刀跟過來：“不？先吃點點心？”

程遙遙往臉上潑著冷水，瞬間清醒：“不要了，一會兒吃不下午飯。你也不要干活了！”

謝昭道：“我上好多了，骨頭也不疼了。”

“那也不準。”程遙遙兇道，“傷筋骨一百天，你不要再干那些重活了。”

謝昭好脾氣地點頭：”好。“

程遙遙端起水要倒，謝昭阻止道：“我洗手。”

看著謝昭用自己的洗臉水洗了手，程遙遙臉上不知為何又開始發燙，轉跑進廚房去看謝做飯了。

謝正在洗菜，飯甄子蒸在鍋里，散發出大米飯的香味。程遙遙一看就道：“，我要喝米湯！”

謝一片一片縷著白菜葉，道：“喝吧，在瓦盆里呢。”

這年頭沒有電飯煲，鄉下都是做撈飯——大米放在鍋里，加水煮開后撈出瀝干，再放木桶狀的飯甄子上鍋蒸。而米湯就是撈飯的副產品，米湯濃稠而帶著大米的甜香，最是滋補養人。誰家的嬰兒沒有水吃，也可以吃米湯。

程遙遙只有小時候在外婆家才喝過米湯，后來隨著電飯煲的普及，米湯就很見到了。米湯拌飯又清淡又開胃，程遙遙別提多喜歡了。

程遙遙揭開瓦缸蓋子，滿滿一盆米湯雪白濃稠，上頭結了一層皮。程遙遙特地把米湯皮都揭起來吃掉，再舀了一碗米湯咕嘟咕嘟喝下去，痛快地嘆了口氣：“真好喝。”

謝道：“留點兒肚子，一會兒有好吃的。”

“什麼好吃的？”程遙遙湊過去看。

謝笑道：“昨兒飛飛娘送來幾個豬腦，天氣熱放不住，我拿多多的姜煮了，一頓造完！“

“豬腦？”程遙遙高興道，“煮了浪費，不如做個清蒸腦花，腦花拌飯最好吃了！”

謝道：“清蒸不腥嗎？”

“做好了就不腥的。”程遙遙拳掌道，“您做菜去，這個豬腦我來做！”

謝見識過程遙遙的廚藝，放心地把豬腦給，自己做別的菜去了。

程遙遙從井里把豬腦提出來，四五個豬腦還很新鮮。程遙遙用竹簽小心地挑了——這是豬腦不腥的訣。沒挑線的豬腦久煮不爛，還有一腥味兒。外頭不地道的火鍋店往往不會挑線，導致很多人都對豬腦有偏見。

程遙遙把豬腦小心清洗后，加料酒和靈泉水浸泡起來。另外取姜切細，醬油、料酒、許白糖、胡椒和鹽混合起來。撈出豬腦放在大海碗里，再澆混合好的調料，淋上一點香油。

這時米飯蒸了。程遙遙把飯甄子端開，鍋里的水還開著。程遙遙把豬腦放進鍋里，蒸二十分鐘后撒上蔥花，一奇異的香味就彌漫開來。

午飯的飯菜十分盛。托謝昭的福，這陣子被救孩子的父母總往家里送吃食，謝心疼孫子，每頓飯都有葷腥。今天的午飯是鯽魚湯，末茄子和番茄炒蛋。可全家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碗清蒸豬腦吸引了。

蒸的腦花熱騰騰，白馥馥，，混合著醬拌進熱米飯里，散發出濃郁而人的香，口膏。謝昭筷子都沒往別的菜上，用腦花拌飯連著吃了三大碗。

謝緋一開始還害怕豬腦，不敢下筷子。等程遙遙強行往里塞了一筷子腦花后，不用人勸了，香噴噴地吃了兩碗飯。

謝夾了點豬腦抿開，贊嘆道：“以前昭哥兒殺豬也拿豬腦回來，可他們兄妹倆總嫌棄味兒腥，都是著鼻子咽下去的，遙遙這豬腦蒸得好吃，一點兒腥味沒有！”

“遙遙姐做菜就是好吃！”謝緋大力贊賞。

程遙遙得意地搖頭晃腦：“我有訣的！”

謝昭把得意的小模樣收眼中，角止不住上翹。

謝隨口道：“遙遙以后洗澡當心點，今兒我起來，雜間地上全是水。”

“……”程遙遙一秒沒了聲音，恨不得把臉埋進碗里，出的兩只小耳朵紅通通的。

謝昭不聲道：“，我最近不用出工，跟妹妹讀書吧。”

謝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連連點頭：“這是正經事。前陣子太忙，讀書有一陣沒一陣的。現在閑了，是該趁機會好好讀書！遙遙，遙遙？”

“啊？”程遙遙回過神來，臉頰紅紅地看著謝發愣，“怎麼啦？”

謝道：“愣什麼神呢？我跟你說，你和昭哥兒讀書得拿個章程出來，那個…………”

謝卡住了，拼命地想著那個詞。程遙遙試探道：“課程表？”

“對對，就是這個。”謝道，“別像從前那樣，想起一出是一出，天天睡到中午才起。”

程遙遙頓時撅了：“天氣熱，想睡覺嘛！”

謝在學習的問題上十分堅持，這回可不慣著。等謝下了桌，謝緋收拾碗筷去洗了，程遙遙還撅著坐在小板凳上呢。

謝昭冷不丁道：“給你上掛個扁擔。”

“……”程遙遙跳起來，滿院子追著他打。

謝昭斷了一只手，仍然健步如飛，滿院子繞著程遙遙閑。程遙遙揮舞著小拳頭追了半天，倒把自己累得氣吁吁，只能撂下一句很沒有氣勢的狠話：“你……你討厭！”

再討厭謝昭，學習計劃還是要做的。程遙遙拿了一張紅紙，煞有介事地畫上表格，寫了個課程表。每天早上八點半學到十一點半，下午三點到四點半。晚上做作業和復習。

對學習的態度還停留在“頭懸梁錐刺”的階段，要求兩人早上五點半就起來讀書，差點把程遙遙直接嚇哭了，趕表示咱們現在是新社會，可不興舊社會迫害讀書人的那一套。

謝昭看程遙遙嚇得小臉白白，對著自己拼命使眼，才開口把時間定在了八點半。謝也知道程遙遙氣，說六點只是嚇唬嚇唬，也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