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跟你說著玩。」江滿慢吞吞走過去,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托腮看著床上的孩子,「要是我們離婚,小孩肯定跟我,你也沒法帶不是?至於你爹娘能不能幫你養,你自己比我清楚。所以我當然想讓跟我姓,我跟這孩子,還不都是差點死在老姚家手裏,不想給姓姚。」
不是非得要提這些事,可是這個男人人不算壞,對自己的孩子也是比較重視,江滿此刻,就是要利用他的愧疚之心了。
姚志華拿著刻刀正在小小的一方印石上構思比劃,手一,刻刀差點到手腕,沉默了一會兒。
「江滿,你看我回來這幾天,就一直忙,穀雨又在這兒,都沒能好好跟你說說話。我知道,你跟孩子都了很多罪,這都怪我,我考慮不周全,替你考慮太了,別說你心裏委屈,我現在看著你和小孩,心裏都一陣陣后怕難。」
他站起來,把刻刀和印石先放下,走到江滿邊,出一隻手給:「孩子這麼小,你還在月子裏,就別說這些氣話了,氣著自己不值當的。我給你賠禮道歉,你要是氣不過,要打要罵都算我的,要不你就打兩掌?」
「姚志華,你還會來這一套?」江滿簡直想翻白眼。
「我說真的,你要是打我一頓,罵我一頓,我心裏興許還好些。」可不知道他當時回到村裏,被人說的心裏那個滋味。姚志華收回手,在床沿坐下來跟面對面。
「鼻子臭我也沒法直接割掉扔了,你以為我不惱呀。我們現在分家搬出來了,老宅那邊,大不了你以後就遠著些,盡量不來往,我肯定不能說你什麼。孩子小,你自己帶多辛苦些,等我畢了業,我們也就熬過來了,咱們一家三口好好的。」
他站起來往外走,邊走邊說:「中午吃什麼?我之前跟北村的那個老萬打過招呼,他說今早下大網捉魚,我他捉到桂魚給我留著,也不知捉到沒有,我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江滿看著他逃出門去,卻跟在後頭悠悠問道:「你的意思,先不離婚,留著我給你養孩子?」
姚志華腳步一個踉蹌,氣呼呼走回來。
「我就不明白了,怎麼好像所有人都認定了我會離婚?我到底跟你親口提過嗎?我能不能不離?」
他看著一臉淡定的江滿,緩了緩,嘆氣,「要不是咱倆都結婚過了兩年了,我真懷疑你換了個人,我走之前這些事,你是絕口不跟我談,就比如關於趙明歌,你問都沒問一句,我想談你都裝聾作啞,不跟我談,現在又忽然這個樣子。我……」
姚志華停了停,又想嘆氣,緩下聲來,「算了,別說這些了,你現在坐月子,咱倆這樣再說下去,讓人聽見該以為我們吵架了,又該罵我喪了良心,跟月子裏的媳婦都能吵架。我姚志華這陣子挨的罵可不了。趙明歌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樣,有些事也離了我的想法。我跟,不管以前怎樣,都過去十年了,咱倆結了婚,我們孩子都有了,我又不是十七八歲的頭小子,我還看不?」
「再說人總是會變的,十年過去,趙明歌還能是原來的趙明歌?說句難聽的,就算沒有你和孩子,我跟現在的也未必合適。」
江滿:「你們那些破事跟我無關。我現在想開了。我想開了不行嗎?咱倆現在真不合適,就沖你們那一家子,早離早好。」
姚志華扭頭看,臉難堪,張了張,眼角卻看到床上的小嬰兒胳膊了,小腦袋兩邊歪了歪,小一張,哇~~
江滿一臉指控:被你吵醒了。
姚志華:終於讓我們吵醒了……
一家子都已經習慣了小小聲說話,一個沒控制好,孩子就哇哇抗議了。
兩人頓時把爭執的事先拋到腦後了。江滿趕坐在床邊抱起兒,剛抱到上,便覺到一熱乎乎的水流,在懷裏尿了。
天熱,包的尿布薄,上也只薄薄包了一層被單,放在床上的時候鋪了枕巾,尿了還好,枕巾可以吸水,抱到懷裏可就不一樣了。
明知道尿了,江滿還不敢,保持原來的姿勢,老老實實等尿完,一手就著大抱好孩子,一手把尿布扯掉丟開,然後把小嬰兒放回床上。
站起來,懊惱地姚志華:「外面晾繩上,把我子拿來。」
姚志華看一眼哇哇哭鬧的兒,火速跑去拿來子,遞給江滿,自己彎腰去抱孩子。
「哦哦,不哭不哭……」
「瞧把你能耐的,你以為你能哄好?」
「該是了,你趕給吃點。」
「你先出去!」江滿懊惱地呵斥,「我換服。」
姚志華言又止,還是出去了,站在門口聽著小嬰兒哇哇哭,哇~~哇~~
這哭聲也太有穿力了,鑽得人腦子疼。他站了站,踱了幾步,乾脆又進去。
江滿剛剛換上子,見他進來,白了他一眼。
「出去,我得餵。」
「我說……」姚志華忍了忍,沒忍住,「我們是兩口子,孩子都生了。」
「指不定哪天就不是了。」
「……」姚志華抬起兩隻手,暫停,「行行,你現在你是老大,我不跟你爭,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行嗎?坐月子的人,咱不生氣。」
「你趕給餵,我去拿魚了。」姚志華拿起剛換下的尿的子,轉出去。
走到門口,回頭看看江滿已經側坐在床上,背對著他給孩子餵,小嬰兒哇哇的哭聲頓止。
姚志華忍不住嘀咕:「我現在還真有點喜歡你以前那樣了,一天到晚沒幾句話,問一句答一聲,我說啥你聽啥。」他揮揮手,「算了,不跟你說了,我真得去拿魚了,不然老萬該走了。」
江滿:「見天喝魚湯你試試?又沒有油,又不給放蔥姜蒜,鹽都不給多放,拿來你自己吃。」
「……」姚志華滿臉無奈,「要是有桂魚好吃,花鰱魚也行,大魚,給你燉魚吃。為了咱閨,總比水煮青菜好吃吧?回頭我再想法子弄點票。」
吃油真是個大問題,分家的時候江滿只分到半碗花生油,得吃到秋天花生收穫,生產隊冬打油。
而且這問題還不好解決,家家缺油吃。稍微捨得的人家,解決的方法就是買點,熬出豬油來吃,江滿又不太肯吃豬油,老覺得不健康,也怕豬油發胖。
結果姚志華回來的時候,魚沒拿來,居然拎回來一隻野兔,足有四五斤重,還的,得意地炫耀給江滿看。
「哪來的?」
「老萬說他下套捉到的,他今天沒撈到什麼魚,都是些小鯽魚、小鰺條子,我說不要小魚,我自己下魚籠子捉的也夠燒湯了,他就問我要不要野兔,我趕讓他拿來了。」姚志華高興地拎著野兔兩隻長耳朵,「四斤六兩,跟我要一塊錢,我也沒跟他講價。」
「不貴,豬六一斤,還得要票呢。」江滿說。
「你不懂,這個要皮去臟,也就出一半重量的。」姚志華說,「野兔沒油水,估計也沒幾個人願意買,我讓他要有還給我留著。這兔子大,可惜沒人會『皮』,不然制好了,冬天還能給小孩做個小馬甲什麼的,暖和。」
「這個我應該能吃吧……」江滿猶豫了一下,「我聽說過懷孕不能吃。」準確說是原主聽說過。
「這有什麼不能吃的,有營養的。我路上遇到三問了,說坐月子能吃,不回。」
那就好,江滿放心了。
中午一大碗野兔,連湯帶水下肚,清水煮,只放了點鹽就很好吃,一時也不去想油的問題了。
也幸好江穀雨給留了一大鍋饅頭,姚志華做飯也就勉強能做了吃,他這還是讀書上學時的自學技能,彼時的學生真的啥活都干,包括食堂幫忙。
農村男人幾乎沒有做飯洗的,誰家人讓男人做飯洗,丟的不是男人的臉,人也被人指點笑話。
於是他就盡量揀「技含量」不太高的,晚上熱了饅頭,繼續吃剩下的野兔。姚志華自己把兔頭啃了,想起老母不讓產婦吃髒的,兔子心肝腰也就沒敢讓江滿吃,他就著一個二面饅頭自己吃了。
江滿吃了半個白面饅頭,便琢磨著要是姚志華做飯太難吃,明天就自己出手吧,反正生產已經半個月,基本正常下床走了,做點家務累不著,還有利於恢復。
負罪心理,姚志華倒是表現很殷勤,晚上主問:「你怎麼澡?」
「你去水庫洗你自己的吧,我等會兒弄點熱水。」
「我今晚不用去水庫洗,穀雨又不在,水缸里的水都曬溫熱了,我在院子裏沖沖就行了。」姚志華補上一句,「我要是出去了,萬一你有事不到人。」
「我能有啥事?」江滿不想讓他在家裏洗。
「你坐月子呢,像今天中午那樣,你抱著孩子出去自己拿子?」
姚志華轉出去燒水,端了一盆熱水來,放上巾,自己出去了。江滿關上門澡,熱死了,不關門都悶熱難當,完澡還是覺汗津津的。
院子裏水聲嘩啦嘩啦,姚志華舀缸里的水沖澡,聽著就比這樣澡痛快。江滿再次厭惡了一下自己渾的餿饅頭味兒,用梳子來回把頭髮梳通,用溫熱的巾拭頭皮。想著明天十五天,半個月了,可以要求洗頭了。
江滿收拾好了,換了乾淨服,打開門。
「你好了?」姚志華一腳踏進來,渾上下只穿了條短短的四角,材瘦削幹,偏黑,頭髮上還滴著水,長胳膊長,肩上背上的水也沒有仔細乾淨,就那麼坦坦走了進來。
「……」江滿心裏問候了姚老太一句,扭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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