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A?」
「……」江滿訕訕閉上,心裡開始罵自己才真的沒腦子,跟他說話越來越隨意,罵痛快了就不留神了。
淡定地忽悠了下去:「我是說……姚香香,怎麼就那麼惹人厭,我現在看見都反胃。」
姚志華本來也沒太聽清這個詞,沒聽過,心裡頓了一下,注意力很快便被帶開了,想想要去老宅就心累,嘆氣:「我知道了,算了,今晚先不去了,天這麼冷,還不如在家抱我閨。」
「未必要你。」江滿頓時得意了一下下,「別看人小,生人一抱就哭。」
「瞎說,我怎麼能是生人呢。」姚志華馬上較真,「父子天,懂不懂?」
「不懂。」江滿搖搖頭笑,「不信你就試試。」
兩人把行李收拾了一下,臟服拿去洗,結果等小孩睡醒,姚志華搶著就跑去床上抱,小孩一看他,哭聲一頓,停了停,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骨碌看著他。
姚志華剛一高興,人家小一張,眼睛一閉,嗚哇……
哭得更大聲了。還怎麼哄都不睜眼看他。
「趕給我吧你。」江滿搶過去抱著,拍著輕聲哄,一邊趕抱到床邊,對著尿盆把了泡尿。
姚志華站在後,看了便笑道:「還是大一點好,能把尿了,都不用那麼多尿布了。」
「夜裡照樣用尿布,把尿太冷,一不小心就尿了。」江滿回頭責備他,「都跟你說了不行,看你一抱哭的,你當這麼點兒小孩能記住?好幾歲都不一定能記住大人。」
姚志華傷心又傷臉,訕訕湊過來笑道:「就是太小了,跟我也得快,我抱一會了就想起來了。」
「還好把尿及時,三條棉都不夠換的,家裡發的布票全給用了,我自己一冬天都沒捨得添一件裳。」江滿一邊說著,一邊習慣地就想扯開襟餵,抬頭看見姚志華,立刻停下了作,「哎,你給沖點來,那邊瓶,沖一百五十毫升水,水不太熱了再沖,兩勺。」
「你還按毫升喂?」姚志華拿著瓶驚訝了一下。
「我小學沒畢業也認得字,人家上邊標著呢。」江滿沒好氣地說。
一百五十毫升,小孩其實吃不太飽,咕咚咕咚喝完了,坐在被子上,把瓶抱在手裡咬著玩。
「還想喝?」江滿臉逗,看著小姑娘傻樂呵的樣子不笑道,「不喝了,等會兒給你吃米糊。」
等會兒再喂點兒米糊,晚上睡覺前給吃飽一頓母。這麼一來,夜裡盡量餵,不夠吃就讓姚志華起來沖,不然留著他幹嗎用?
小姑娘聽說吃米糊,像是聽懂了,高興,丟下瓶給媽媽展示新學會的技能,把眼睛鼻子往一塊兒皺,還把使勁兒往鼻子嘟嘟。
「跟誰學的?」姚志華差點笑傻了,小姑娘自己做完了鬼臉也傻樂呵。
「楊楊教的唄。」江滿拍拍兒的小臉蛋,「暢暢,小豬臉,醜死啦。」
天冷,外頭小風還越刮越大了,姚志華收拾好自己,就安心窩在家裡陪媳婦孩子,剛吃過午飯沒一會兒,就問晚上吃什麼。
「吃什麼?」
「麵條?」姚志華說,「炸醬麵,你做那個蛋醬,弄點蒜泥,這天氣吃起來最舒服了。」
「行。」江滿想了想,「那你得負責面。」
「我和面和不好。」
「我和面,你。」江滿抬抬胳膊,「你可不知道我整天抱著你閨,胳膊都不想。你男的手勁大,面好吃。」
「好面你搟?我怕搟不好,我搟不均勻。」
「合著你就是吃能行。」
兩人談判了半天,江滿和面,搟麵,姚志華面,然後嘗試著搟了幾下就放棄了,給江滿,自己跑去看孩子。
江滿不知道他所謂的「父子天」到底真有假有,小孩下午睡醒后,跟他還生分,抱在江滿懷裡不願意跟他玩,可被他左哄右哄,等到晚上,居然跟他就悉起來了,願意要他抱了。姚志華抱著滿屋子晃悠,舉高高,小孩就咿咿呀呀地高興。
姚志華很得意。
天傍黑吃完了麵條,江滿就用盛飯的鐵勺,抓了一小把麥草給孩子做了一點米糊,加半個蛋黃進去,又餵了一頓。
吃飽了的小孩心大好,坐在床上,手裡抓著新得的撥浪鼓玩,逗一逗就高興地咧著笑,嘎嘎嘎笑得像個小傻子。撥浪鼓玩著玩著就放到裡啃了,鼓柄長,小手作還有點不太準,兩隻手抱著送進裡啃。
「不能吃不能吃,呀呀呀,小饞孩,不能吃啊。」姚志華越是阻撓,小孩還越往裡塞,同時自己逗得嘎嘎嘎地笑,姚志華也就哈哈哈跟著傻笑。
江滿看著床上大小兩個二傻子,心累。姚志華沒帶被子回來。
寒假又不是暑假,以為這傢伙好歹知道冷,會帶一床被子回來呢。
家裡被子本不夠鋪兩張床,這年代,你就算有錢,也沒那麼多布票買布買棉花,也因此像江穀雨準備結婚,被褥就是頭一件需要置辦的嫁妝。
好在婆婆是供銷社的,早早就準備了,怎麼也得想法子給弄到。有的人家真不是誇張,真陪嫁不起一床被子。
天熱的時候,江穀雨還隔三岔五來住,冬以後天黑得早,冷,江穀雨自己上下班就不方便了,索就住到了供銷社,供銷社幾間門臉後邊有個大院子的,院子里除了庫房還有職工宿舍,江穀雨冬后帶上鋪蓋捲住進去了。
所以平常家裡只有江滿和孩子,一床褥子兩床被子,足夠了。天這麼冷,蓋一床被子肯定要挨凍,更別說沒有褥子。
這不是願不願意跟姚志華同床共枕的問題,這是……也說不清什麼問題了。沒那麼保守,這男人也沒那麼差,甚至值不錯還有吸引力,可就是……哪兒有點彆扭似的。
這慫人,他難道不知道他家裡有多窮,有幾床被褥?
「你沒帶被子回來?」
「哦?」正陪著孩子玩的姚志華回頭,「我寒假統共就二十來天,來回在火車上就得好幾天,帶啥被子呀。」他看著江滿,抱怨道:「你是不知道火車上有多。」
「那你怎麼睡?」江滿說,「家裡被子不夠,你又不是不知道。原本兩口人現在三口人,你上學還拿走一床。」
「這倒是個問題。」姚志華自己嘀咕了一句,「哎大冬天怎麼還不能?才暖和呢,你說我這個時候回來過寒假,人都差點上不去車,還是我先進去,送行同學再幫我把行李從車窗遞進去的,更別說帶個被子了。」
他轉跑去找東西,拿了兩張布票回來:「我今年的布票放假前發了,留在家裡給你用吧,過年你跟小孩看夠不夠一人添件裳,我去年做了服夠穿了。」
江滿接過布票看了看,問道:「今年發的多啊,還是你們大學生多?」
「工廠現在都恢復正常生產了,估計都能多發一點吧。」
「那村裡開春發布票興許也能多一些了?」江滿說,「真的就好了。沒有布票大人還好辦,補補將就穿,小孩的裳都沒有,都得做新的,我們家也沒別人給舊服。再說我就這一個小孩,我還真捨不得給穿破爛。」
姚志華說:「看形勢,肯定會越來越寬鬆。現在滬城也有賣不要布票的布料和,就是貴很多。」
「得想個什麼法子掙點錢,不然家裡還真沒有經濟來源。」手裡有錢心不慌,江滿看看坐在床上抓著撥浪鼓往床上砸的小孩,政策允許了,有一百個法子掙錢,可就是眼下得帶娃呀,分.乏。
「嗐,你可別愁這個,我們頂多也就困難這兩年,先把大人小孩的顧好,眼下日子又不著人,吃飽穿暖別的你都不管,等我畢業工作了,孩子也大點兒了,我們日子就過來了。」
說的好像他一畢業就能掙回一座金山似的,江滿撇撇,渾然不覺兩人都下意識地做了很多長遠打算。
「我提醒你,我們現在可坐吃山空呢,沒有進項。」
「天無絕人之路。」姚志華喜滋滋地笑,「我跟你說,這學期我在省報上發了篇文章,不到兩千字,給了我十一塊六錢的稿費。給暢暢買,給你買圍巾,就是這個錢。」
「厲害啊,掙錢了?」
「你還別說,我現在琢磨,寫文章也是個路子啊。以前不知道,大革命不都廢除稿費了嗎,現在又恢復稿費了,也就幾個月前恢復的,我同學發表了我才知道,不過他發的是詩歌,字太,才得了幾錢稿費。所以還是要寫散文、小說。我這次發的是一篇文學評論,字數太了,正在構思寫一篇小說呢,寫他個幾萬字,掙到一次就夠我們花個一年半載了。」
他一臉小得意的樣子,江滿不笑著揶揄道:「姚志華同志,姚大才子,這話有辱斯文啊。」
「一邊去。」姚志華目定定看了一眼,有辱斯文這樣的詞都能從這人裡聽到了,他著手指虛虛地點,「你斯文,我買了好東西你別吃。」
這人「原形畢」之後,不止一次讓他疑,姚志華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姚志華回來有個好,給孩子洗洗刷刷有搭手的了,看著小孩玩累了開始打哈欠,江滿就去倒了溫水,姚志華坐在小板凳上抱著,來洗。給小孩洗屁和小腳丫,小手小臉也乾淨,姚志華自告勇哄娃睡覺。
積極是好的,就是方法有問題,他抱著孩子兩間屋裡來迴轉悠,一邊拍著晃著,一邊裡還哼唧:「喔喔,睡覺睡覺……」
結果小孩越哄越神了。
「往天這時候早該睡了,你突然回來,還使勁逗笑,現在興不睡了吧?」江滿自己洗漱完了,無奈地抱過來,坐在床邊抱著拍了一會兒,讓小孩安安靜靜睡覺。
姚志華出去倒水洗腳,江滿就腳上床,坐被窩裡抱著孩子餵。小東西早該睡了,吃了一會兒,很快就睡實了。
天冷,農村又沒啥取暖的東西,頂多燒個火盆,江滿怕孩子凍著,睡覺時也給小孩包了一層襁褓,全當睡袋。琢磨著,要是能買到足夠的布和棉花,就乾脆做個正經的嬰兒睡袋,腦子裡有個樣子應該能做出來,睡袋不擔心小孩凍著,也不用擔心蓋太多被子把小孩捂著,冬天棉被捂著孩子可不是鬧著玩的。
「睡了?」
姚志華從後手開被角,看了看懷裡睡的孩子,然後悉悉索索了裳,爬上床挨著江滿捂被窩。
姚志華把火柴、尿布、瓶,一樣樣放在床頭屜桌子上,暖壺放在床腳,瞧見江滿已經把手電筒放在床頭了,便安心躺靠為床頭。農村木匠打的木床,本都不大,三口人就到了一起。
老婆孩子熱炕頭,這一路兩天三夜的火車,坐得他骨頭酸,這會兒進了熱被窩便舒服地哎了一聲。
「媳婦兒,在家想沒想我?」
「不怎麼想。」江滿淡定地看看他,「你夜裡小心點啊,可別凍著、著,這麼小,你一條胳膊都能把死了。」
江滿說著,小心地把孩子放在兩人中間。
「那我還怎麼睡呀。」姚志華小聲苦,「睡著了誰知道啥呀,你趁早拿繩子把我捆上。」
「所以你就不該不帶被子回來。不信你自己看看,這被子三個人蓋窄不窄?掖都掖不過來,一下進風,凍著孩子咋辦?你夜裡睡覺可老實點啊,翻都得小心點,別扇風凍著。」
姚志華看著,目意味不明,然後嘆氣:「我哪有這個經驗啊,一考完試就歡歡喜喜地買票回家,那麼遠的火車,帶個被子累死人。」
「你也不想想,你家裡有幾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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