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這東西一旦產生,就很難消除,尤其產生嫌隙的客觀原因還解決不掉,客觀事實就是馬長林還有兩個前妻的孩子，他總不能把兩個孩子趕出家門不管吧。

而事實上,就算沒有馬秋汝鬧騰的原因，像這種前娘後母的家庭，嚴小絡自己又年輕，老夫妻自己還要人寵著呢,天長日久吃喝拉撒，柴米油鹽的瑣碎消磨，也很難不產生嫌隙。

於是有一就有二,能吵一回就能吵兩回，當爭吵為常態，才發現偉大的不是風花雪月。

家宅不寧,時不時來一次飛狗跳。

家屬院在馬家的飛狗跳中,迎來了89年元旦,放一天假。

江滿和姚志華這樣的俗人,便只適合在家包餃子。

黃阿姨老家有喜事，請了幾天假，這兩天便只有一家四口在家裏，三個能吃餃子的,以及一個只會吃的。

黃阿姨勤快能幹,平常家務都是管了,還能幫忙照顧孩子,習慣一旦養，現在黃阿姨一走，一家人這幾天還忙活的。

就算現在廚藝水平有所提高，姚志華還是只負責包，他不會搟皮，面倒是會，和面面，面好了，江滿那邊也剁好了白菜羊的餡兒，兩人換了個位置，搟皮，姚志華和暢暢包。

一對爹媽也沒怎麼去注意培養孩子的「家務能力」，反正還小，江滿平常也只要求暢暢自己學著洗手絹和小，做飯也沒讓學過。便只有包餃子，大人包餃子在旁邊玩面，自然而然就學會了。

「我看暢暢包餃子比你爸還強。」江滿一邊搟皮，一邊看著爺兒倆包餃子的作，「姚志華你自己看看，人家暢暢包的有模有樣，你包的都躺著。」

「我閨手巧。」姚志華笑道，「好看賴看，好吃就行。」

「爸爸包的還大。」暢暢饒有興趣研究了一下，「爸爸，你說媽媽搟的皮兒都一樣大，怎麼你就包的大呢。」

姚志華：「我這裏頭餡兒多，好吃。」

江滿：「你拉倒吧，你那個明明是因為包的扁，暢暢包的那個圓鼓鼓，就顯得小，你那個都是扁片子。」

「哈哈哈哈……爸爸包的扁片子。」扁片子是老家的方言說法，暢暢聽了便忍不住笑得直樂。

姚志華包好一個餃子，自己拿在手裏端詳了一下，自我覺良好，抗議道：「你們娘兒倆行了吧啊，我自己還覺著包的不錯呢，很多人他還不會呢。我跟你們說，我手勁兒大，我的面，我包的餃子都不帶走湯的，今天這餃子好吃，功勞都在我。」

「行，都算你的功勞，回頭給你多吃一碗。」江滿說著，放下搟麵杖洗把手，轉就往臥室走，差不多也就在洗手的工夫，臥室里傳來了姚小二的哇哇聲。

暢暢一看走了，笑嘻嘻把手裏的餃子皮一放，趕跑去接手搟麵杖，學著媽媽的樣子，拿了一個小麵糰搟起來。

然而終究是不練，搟得不圓還不均勻，自己拿起來嘿嘿笑。

「爸爸，你覺不覺得，媽媽好像有超能力。」暢暢一邊嘗試著再搟一個，一邊說道，「我覺得媽媽很神奇，好像不用看，就知道小二胖醒了似的。」

小二胖是暢暢給姚睿小朋友起的新稱呼。生下來七斤重的姚小二，差幾天不到四個月，前一天稱就已經十七斤了，一張臉胖的，都把眼睛小了。

鑒於有小姨家的小胖子，和呂教授的外孫小胖胖在前，暢暢給姚睿小朋友新起了個別稱小二胖。

「哎，你媽有超能力。」姚志華笑，笑夠了說，「你媽媽呀，心都長在你們上，當然知道了，小二胖有一點靜都能聽到。你小的時候不用尿不，連你什麼時候能拉臭臭都知道得很準。」

暢暢皺皺鼻子，人家一個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怎麼好當面說人家拉臭臭的話題呢，於是抗議道：「爸爸，包餃子吃呢，要講究語言文明。」

「講究語言文明，你信不信，爸爸也有超能力，不信你去看看，小二胖肯定又拉了。他昨天就是這個時候拉的。」

暢暢想了一下，估計還真是，要只是尿了醒了，媽媽這會兒就該抱著姚小二出來了，家裏也沒有別人，會抱著姚小二出來遛遛，或者坐在沙發上餵。

姚志華看著小姑娘兩手搟皮，便問道：「玩夠了沒，給我搟吧？」

暢暢搟了幾個，覺得還真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便沒了玩的樂趣，換給姚志華。然後接下來就發現，爸爸搟的也不比強多。於是小姑娘笑嘻嘻取笑他：水平也不高嘛。

等到江滿把姚小二收拾乾淨了，喂完，估著不會馬上就睡了，便鋪了小被子把他放在沙發上，讓暢暢看著玩兒，跟姚志華繼續包餃子。

暢暢就拿了個紅嬰兒搖鈴，晃呀晃呀逗姚小二玩，一邊逗還一邊嫌棄地逗他：「小二胖，你說你怎麼這麼胖，胖這樣，小豬臉小豬，還有小豬耳朵。」

小嬰兒懂個啥呀，也不懂姐姐笑話他，還以為人家跟他玩呢，一高興，兩條小短就使勁蹬啊蹬，小胳膊也舞起來了。

包了一蓋簾羊白菜的，又包了二三十個白菜豆腐的，燒水煮餃子。

等餃子出鍋，姚小二又睡了，抱回去放在床上睡，三口人收拾吃餃子，一下午的假日時也就這麼消磨過去了。

飯吃到一半，馬秋汝來了，一進來便門路去換自己慣常穿的那雙小拖鞋。

「馬秋汝，飯吃了嗎？」江滿指指桌上，「趕吃餃子。」

「阿姨，我在家吃完了。」馬秋汝說。

「吃完了就去嘗幾個，今天餃子好多都是暢暢包的，你去嘗嘗。」

「快來快來，馬秋汝。」暢暢招手，順手遞給一雙筷子，把餃子盤子往跟前推了推，「這個小一點的是我包的，大的扁片子是爸爸包的。不過我覺得爸爸包的扁片子還好吃的，好夾，還好蘸醋。」

小姑娘說著又咯咯笑，覺得「扁片子」這詞怪好玩的。

馬秋汝一邊夾起一個餃子吃，一邊說道：「暢暢你就知足吧，我爸爸從來沒包過餃子，他就不會。」

「那你們家今晚吃什麼？」江滿問。

「別提了，我們家今晚又吵架了。」小辣椒一提起來，就笑嘻嘻的眼睛發亮。

江滿看那樣，無奈笑道：「馬秋汝，一招鮮吃遍天，你讓你爸知道你后媽也會對你們不好，不像自己說的那樣，就行了，這是為了爭取你爸自覺護著你們。你也不能整天折騰給他們吵啊，哪天讓你爸發現你搗鬼，他就該不相信你了。」

「不是，阿姨，今晚吵架跟我沒關係，我保證。」小辣椒笑嘻嘻舉起一隻手，「是他們自己要吵。他們吵架，也不是每次都跟我有關係的。」

「哦？因為什麼？」姚志華夾著餃子蘸了點蒜泥，一邊饒有興緻問道。

他還一直覺得，馬家老夫妻這樣的，馬長林比嚴小絡幾乎大了一倍，十月一正經結的婚，到現在才三個月，看那樣子應該很寵著呢，原來他們自己也會吵架呀。

在姚志華看來，這日子一地的，還不如原先楊娟呢，馬長林跟楊娟兩個人雖然冷淡，可頂多就是冷戰，吵架倒是很，彼此怕嚇著孩子也都會忍讓一下。

可你現在看看，馬長林整天這麼焦頭爛額的，整個人臉狀態都沒有以前好了。你說這圖的個啥呀。

馬秋汝於是就講了今晚吵架的事，一臉幸災樂禍。

「小后媽今晚做飯，今天不是元旦節嗎，我爸買了點羊，小后媽燒湯，小后媽就在湯里加了辣椒，我爸喝一口嫌辣，就說了，別加辣椒，小后媽說羊不加辣椒怎麼吃，我爸說他這兩天胃疼，嗓子還有點上火，小后媽就說統共只放了兩個干辣椒，都吃不到辣味，我爸說放的小尖椒，自己吃不到就以為別人也不辣……」

馬長林杭城人，楊娟滬城當地人，所以原本一家子都不太吃辣。這幾天秋涼降溫，馬長林大概是涼胃疼，就想喝點兒暖胃熱乎的羊湯，還自己跑去買了羊。這年代牛羊比豬貴不，可不是經常買的。

結果嚴小絡加了辣椒，吵起來也委屈的，說羊不加辣椒怎麼吃啊，膻味那麼重，辣椒還能驅寒暖胃，再說明明都沒敢多加辣椒了。

馬長林覺得嚴小絡不，嚴小絡呢又覺得馬長林挑剔，辛辛苦苦做飯容易嗎。馬長林嫌只顧著自己，兩個孩子也不吃辣呢，嚴小絡則說，小孩慢慢吃一點辣有什麼呀，就得培養吃點兒辣，不然將來長大了，出去跟人家吃飯都吃不一塊去。

馬秋汝繪聲繪講了一遍，然後很是無辜地攤開手：「就這樣，就吵起來了唄，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那平常你們家吃飯都怎麼辦，加不加辣椒？」江滿問。

「平常小后媽做飯，就炒兩個菜，以前都炒一個辣的一個不辣的，後來我們家都不能吃，爸爸就說讓專門做一盤辣椒，放在一邊吃，就會自己做一盤油炸紅辣椒。有時候說什麼菜不加辣椒沒味道，就再做一個辣的。」馬秋汝兩手拍拍小臉，「哎呀媽呀，看著都辣得嚇唬人，也不知道怎麼吃下去的，怪不得人都說后媽心狠手辣。」

江滿沒憋住撲哧一笑，忙跟說：「吃辣椒跟心狠手辣有什麼關係，你看你姚叔叔還喜歡吃辣椒呢，他也沒心狠手辣呀。」

「對，我爸爸最喜歡吃我媽做的辣豆醬，紅紅的都是辣椒面，聞著特別香就是我不敢吃。」暢暢歪著腦袋想了想，評論了一句，「我覺得你小后媽有點笨，我們家我不敢吃辣，我媽媽呢能吃一點兒，我爸爸最能吃，要是我爸爸，他會等湯做好了，把辣豆醬放到自己碗裏。」

姚志華吃完了最後一個餃子，搖頭失笑，難得閨批評別人的時候還順帶表揚一下他。

這幾天黃阿姨不在，江滿帶孩子，兩人約定姚志華洗碗。吃飽喝足懶洋洋，姚志華收拾碗筷端進廚房盆里，覷著外面江滿沒看他，便索也不洗了，泡著等明早再洗吧，著肚子進屋去爬他的格子。

元旦過後，天也就真正涼了，江穀雨給寄來了兩套小棉襖小棉，還有手工做的線小鞋子，說是怕滬城這邊買不到，江滿帶孩子又不一定有空做。鄉下買的新棉花，婆婆幫忙做的。

江穀雨一個人做的也就罷了，這還讓婆婆幫忙。江穀雨公公現在也退休了，老公母倆清閑自在，又都有退休金，也好，每天就是散步做飯閑聊，然後接孫子上學放學。兩個親兒子都在外地，讓他們去吧，他們去了還住不慣，住一陣子就得跑回來，說故土難離，依舊跟劉江東和江穀雨一起生活。

江滿心裏過意不去，給小浩浩寄一些書的時候，就順便給江穀雨的公婆寄了些補品回去。既然給江穀雨公婆寄回去了，也就順便再給江老爹寄一些回去，留言給他說，您不好好吃，我下回也不寄了。

一直到了寒假，老隊長又打電話來，說今年的公司分紅給江滿寄過來了。

公司的事，離得遠，江滿這兩年其實都不太過問了。然而形勢大好，出口業務還擴大了，除了原本的玉米皮和高粱稈的編製品，這兩年又增加了草席和幾種乾菜。

老隊長問他們，還回不回去過年了，二胎孩子都還沒擺酒呢，村裏好多人打聽問詢的，還有人說他們不回來，咱們也不能就算了呀，原本村裏好多人往來，江滿也都去了的，要不然乾脆，給他們把賀禮寄過去。

姚志華一聽就趕說：「千萬不用，叔您跟大家說，可不用老惦記著，賀禮什麼的就別客氣了，我跟江滿商量一下，什麼時候回家看看，離家久了肯定要時間回去的，就是現在小孩太小了，天氣冷，春運又，實在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