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醫如今在袁家是好吃好喝地供著，給袁老夫人治風之癥。他有意無意地了一口風出去，說是出京之前太醫院就有人暗示他不要盡力救治沈雲殊，無奈沈家人像瘋了一般，恨不得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救人，他為保自己小命，隻得拿出十二分本事。

“王醫說，也是將軍命大，大約真是八字旺夫，這衝喜竟管用了……”沈六說著都有幾分好笑，隻是在沈大將軍麵前不敢隨意說笑，“他說如今他要回京，還不知如何待；可若是不回京城，將軍的傷外頭雖好，底子卻是損了，將來隻怕還要尋他，又不知如何推托。”

衝喜之事，本朝多有相信，王醫索就將沈雲殊痊愈的功勞推到了許碧上，袁家也不能質疑。加以王醫說的話本就是七分真三分假，沈雲殊又做出一副傷勢未曾全愈卻撐著的模樣，倒袁家人對王醫信了八分，一心想從他口中打聽出沈雲殊如今的況。

沈大將軍微微搖了搖頭：“這也不能長久……”袁老夫人那風之癥亦不是什麽重癥，王醫如今還留在袁家，也不過是因為袁家人想打聽沈雲殊的形。然而此事畢竟並不算重要，王醫究竟能以此為借口在袁家呆多久，他邊那藥又能探查到袁家多，都未可知。

沈六低聲道：“這也不過是無奈之舉……”皇上也不過抱了萬一的希罷了，畢竟要往袁家部安人，實在是難上加難。

沈大將軍自然知道這個道理，遂不再問，隻道：“這幾日袁翦那邊調兵遣將，已是準備手了，隻是袁勝玄至今未曾歸營，隻怕也是在防著殊兒。你回去告訴殊兒，此事務必小心，否則若被袁勝玄發現，袁家必定借機將這通匪的罪名扣在我沈家頭上，絕不會客氣！”

沈六一凜：“是！”袁翦果然夠明，即便勝券在握也仍舊小心謹慎，若是他們沈家軍大意，隻怕打蛇不還要被反咬一口呢。

沈卓手下十二人，均是偽裝至江浙，本不在五百沈家軍及沈家下人名錄之中。沈六便裝一名貨郎，每日擔著些針頭線腦從沈家後門那條街上過，九煉自會出來與他傳遞消息。

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九煉一得著消息，立刻直奔沈雲殊的院子。

沈雲殊正在書房裏與許碧一起看賬本，聽了九煉的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終於要手了！”

許碧扔下那寫滿了壹貳叁肆的賬本——話說阿拉伯數字真是偉大的貢獻，現在這些數字簡直看得頭痛死了——問沈雲殊：“你怎麽知道他們現在要手？”這幾天沈雲殊就在念叨這件事了。

九煉低著頭沒吭聲。他沒想到也在書房裏——雖說這不是前院那種談軍事要務的書房，隻是沈雲殊院子裏單辟出來的一間屋子，但平素紫電青霜這兩個都是本進不來的——更沒想到居然聽了還要問。這個，這個不是外頭爺們兒的事嗎？宅眷，哪有對這些打打殺殺之事興趣的？

就比方說從前在西北的時候吧，凡有戰事都是大將軍和大爺在前頭守關，夫人帶著兒們在關，隻要們不撤退，在城中穩定人心也就夠了，最多招來各家眷募捐些銀錢糧米。他可從沒聽說，夫人會這麽直截了當地問大將軍戰事的。

沈雲殊自是不知道九煉心裏的訝異，這些日子他與許碧說的事已然不了，因此順口便道：“你知道宮中要選秀罷？”

“自然知道。”要不是有這條出路，或許嫁過來的就是許瑤了。哦，當然也不一定，許夫人肯定舍不得親生兒來衝喜，多半還是要另給許瑤找一條出路的。不過如果不是許瑤已經報名，恐怕還詐不到這幾千兩銀子呢。

“袁家要送袁勝蘭宮。”

“袁勝蘭？”許碧回憶了一下袁勝蘭的容貌，再想想許瑤，不搖了搖頭。以貌取人當然是不好的，可後宮裏若是沒有貌那就更要不好了。偏偏袁勝蘭不但相貌不夠出眾，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什麽才德的模樣。而袁家送宮又肯定不是隻想做個低位的小嬪妃，難不僅靠著袁太後就真能一步登天嗎？

沈雲殊嗤笑了一聲：“太後自也不能做得太過分。須知此次參選的可不隻有袁家，還有梅氏呢。”太後家有人宮，皇後家裏也有人要宮，誰能倒誰，這可得有個比較了。

“袁家出武將，梅家卻出大儒。”沈雲殊歎道，“梅皇後的一位族叔父梅汝清，是北地有名的大儒，據說曾在衍聖公孔家求過學，頗得本代衍聖公讚賞。他在家鄉設立白鹿書院，北地學子俱以能考此書院為榮。另梅家子亦設有族學，梅皇後的親妹妹，也就是這次預備宮的那位姑娘，就在族學中頗有才名。”

雖則總有些人覺得子無才便是德，但大多數人還是覺得知書達禮的子更好。袁勝蘭出武將之家，梅姑娘卻有個大儒叔父，若是提起才德來，世人會覺得誰更好些？更不必說梅姑娘確實有才名，而袁勝蘭倒是聽說會箭會騎馬，但這些在宮裏有用嗎？

許碧眨著眼睛聽了一會兒，沉著說：“所以袁家想立個大功，然後袁勝蘭趁勢宮……”挾袁家建功之勢，封個高位也就順理章了？

沈雲殊微微一笑：“英明。”

許碧白了他一眼：“不敢當。將軍才英明呢。”所以他弄出海匪行刺的事來，這是給袁家拋了個大餌呢——沈家才被行刺，袁家就剿滅了行刺的海匪，如此一來不但立下大功，還讓人看看，袁家就是比沈家強。

“隻是這麽一來，我們豈不是太吃虧了？”沈家一點好都沒得著啊……

沈雲殊笑了一笑：“不然。如此一來，讓袁家隨著我們的意思走，我們才好渾水魚。”

“你想什麽魚？”許碧睜大眼睛，“就是大將軍說的行嗎？”什麽行被發現了會被扣上通匪的罪名，難道是打算跟海匪聯係嗎？

沈雲殊輕咳一聲，沒有立即說話。雖說許碧令他刮目相看，但此事已涉及軍中機，按說後宅眷是不該過問的。

許碧可不知道他這咳嗽一聲是這個意思，還當他故意賣關子，要讓自己想，便再次沉起來：“袁翦與海老鯊勾結多年，此事海老鯊匪幫之定然不止海老鯊一人知曉，所以袁翦才不惜與東瀛人聯手，必要將其一網打盡，這樣一來，就再無人能指證他與海匪勾結了。想來他更不可能留下什麽書信，那我們若想得到證據——”

忽然間靈一閃：“莫非是要把知之人保下來嗎？”若是沈雲殊救下一名海匪，那被袁翦發現，的確可以被扣個通匪的罪名！

九煉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許碧，又忍不住有點懷疑地看了看沈雲殊——大爺真的不曾跟說過此事嗎？怎麽會猜得這般準！

沈雲殊瞪了九煉一眼——這小子，竟然敢懷疑他，他是這般會徇私的人嗎？不過，許氏竟真的猜得如此準確，這可他怎麽辦？若是承認，難免有些壞了規矩，若是不承認——睜著眼睛說瞎話也就罷了，可他難道還有更好的解釋嗎？

許碧一看九煉這樣子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由得興致地道：“果真如此？若是海老鯊等人知道袁翦要殺人滅口，他們必定願意出來指證袁翦了！隻是你究竟要如何做？大將軍不是說那袁勝玄隻怕正盯著你嗎？”

沈雲殊幹咳一聲，有些無奈了：“我亦在想，該用什麽法子離開……”其實他已經想好了，就喬裝打扮混出城去，留下五煉九煉在家中妝樣子。

許碧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接口道：“去看茶山怎麽樣？”香姨娘不是剛剛買了一茶園嗎？那接了賬冊要去實地考察一下也是順理章的吧？一個新婦，怎好自己出去跑，讓夫君陪同也是應當的吧？－思－兔－網－

沈雲殊沉一下：“這法子倒也好，就說我心裏憋悶出去走走。隻是——”他當然不可能陪著許碧真去茶園，隻要出了城就會悄悄潛往沿海，許碧必得自己去茶園。那個地方到底偏遠些，許碧自己前去，難道不怕？

“怎麽是我自己去？”許碧驚訝地道，“難道五煉九煉不跟著我？還有好些丫鬟婆子呢。總不會到了那裏還有人想要挾持我吧？”總不會再那麽巧像宣城驛一樣倒黴吧？

“這倒不會……”之前那幾個倭人是自福建繞過去的，還是劫持了蘇阮才有機會走得如此之遠，這樣的事在杭州附近應是不可能的，除非袁翦現在就喪心病狂，縱容倭人上岸行兇。不過若真是杭州附近便有如此之事，那從袁翦到杭州知府，都該被罷了。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好怕的？”許碧睜著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滿臉疑。這不就是出去郊遊一趟麽，又不用去非洲，要怕什麽？

沈雲殊再次咳嗽了一聲，無話可說。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確沒什麽可怕的。但是——獨自一人住去陌生的茶園裏——好吧不是獨自一人，還有很多下人跟著——但在不兒家眼中，這不就是獨自一人出去麽？

沈雲殊覺得自己腦袋裏仿佛打了個結，隻得把這一團麻般的念頭拋開：“既是如此，咱們隻怕要早些走。”

“明日就走。”許碧幹脆地道，“留下幾個人守院子就好。”說著就外屋的知雨：“去收拾東西。”

青霜這幾日都是心神不定，把自己關在房中不怎麽出門，直到紫電推門進來，才聽見外頭仿佛有些糟糟的：“這是怎麽了？”

“明日爺和要去看新買的茶園。”紫電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要留人守院子。那邊正房裏留的是知晴，這邊——留的是你。”

“去茶園？”青霜原本歪在床上拿了個絡子打發時間，聞言頓時坐了起來，“去茶園做什麽？”去茶園好啊！這些日子也想過就如紅羅所說那般……可這院子裏頭多眼睛看著呢，又正是剛被整頓之後，守院門的婆子都不好打發，又讓如何能悄悄去書房尋沈雲殊呢？

可到了外頭就不一樣了！青霜兩眼都發起亮來。茶山那種地方，自然不如沈府這般門森嚴，到時候不就能……

紫電低頭收拾東西，並沒看見青霜的神，隻道：“剛買的茶園，到手上，自是要去看看的。大概總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