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除夕上午，宋家的人便在廚房裡忙活開來了，不止宋母，便是宋也參與其中，蘇婉在頭天停了熊孩子門的課，被關狠了的熊孩子們一瞬間跑沒影了，約了一群小夥伴滿村的跑。也是天氣好，臘月中旬下過一場大雪，之後便一直晴到現在，除夕這日更是艷高照的好日子。

過年的氣氛甚濃，大大小小都喜氣洋洋的，雖然不知道他們在高興什麼，但不妨礙蘇婉染這種氣氛，父母離異，因為沒條件將帶在邊，便從小跟著爺爺，後面各自有了新的人和孩子，對於自己這個頭婚的兒，雙方都抱著虧欠的心態，也努力想過彌補，但蘇婉那時正於中二的年紀，連父母的面都不願見，等爺爺相繼去世，便一個人開始北漂。

自從進了演藝圈后，蘇婉再沒有過年的概念，一開始是群演，後來有意跟幾個副導打好關係，便能接一些炮灰的角，比如主同學同事什麼的，能幾個臉，刷刷存在，有次人品棚的接了一個三的角，由此被經紀公司看中籤約，那些年，一年到頭泡在劇組裡，這個完了下一個，趕場似得，本沒時間過年，等混出來了，也不知道要跟誰一塊過年了。

便是蘇婉小時候與爺爺一塊，也沒見過這麼氛圍濃的年味，跟著老人在老家小縣城，爸在北京工作，工作忙到死，兩年回來一次，後來娶了新的妻子，又生了孩子，連戶口都遷到北京去了，更不方便回老家過年了，蘇婉印象中爸帶了老婆孩子回來過年的次數加起來也不超過兩次，記憶中過年都只有與爺爺，老人家沒什麼心思，雖也給買新服塞歲錢，年夜飯也整鴨魚，盛的擺一桌，從大年三十吃到親戚來才吃得完，然而與宋家過年比起來，就有些像過家家了。

蘇婉喜歡這樣的氛圍，熱鬧又鮮活，在看來年前的一切準備工作都新鮮，比如宋母提著刀滿院子捉來殺，大妞二妞兩個拿著自家做的剪紙在窗上，宋子恆兄弟幾個搬了梯子在院門口春聯掛燈籠，旁邊碗里盛著小半碗濃稠的糨糊，蘇婉一早上起來便看到張氏在鍋里熬這個，這時候還沒有膠水，用糨糊正好。

中午飯不是大頭，雖然也有鴨魚，但是這幾天連著吃，連孩子們都不稀罕了，匆匆完飯。燒完飯後，灶里並沒有熄火，燒了一大鍋水在那裡等著，飯後一個個排著隊，開始洗澡洗頭換新裳，這才是熊孩子們最期待的節日，往年他們所謂的新裳，除了前頭兩位老大，其他都是大的穿不了傳給小的，雖對小的來說是新裳，但畢竟是被穿過的，至於大人們只洗了澡換乾淨裳便是，而今年過年卻是人人都有新的棉，費了好些棉花，幸好自家種了些，沒花錢去買。

全家人洗完澡，花了整整一個時辰，之後便是洗裳，張氏他們先洗好，這會兒已經挑了一桶裳去河邊了，蘇婉跟著們去過一次，便再也不肯去了，河裡的水冰死人，手都凍麻了，還怎麼服？好在也就兩個人的裳，在家用井水洗，也用不了多，宋家人便睜隻眼閉隻眼了，比起河水，井水堪稱溫暖，至沒有刺骨的寒，若是宋母他們不在，宋子恆還會悄悄給燒點熱水洗，不過今兒過年，宋子恆便大大方方給蘇婉燒了小半鍋熱水。

宋母早知道這個兒子擅長奉違，一點子心思別人看不到，卻瞞不過他老娘，連吐槽的心都沒了，朝他翻了個白眼。不過想想小兒媳婦的子，確實不敢去河邊洗裳，到現在還無消息，要是了涼更不得了。

一家人忙完，圍著火盆聊天吃花生，花生是宋母自個兒炒的，大大的鐵鍋里倒小半盆沙子，然後倒了帶殼的花生進去慢慢翻炒，炒出來的殼有些黑，看著髒兮兮的，剝了殼，花生米卻格外的香脆，若無人攔著，蘇婉一次可以吃半盆，只是容易上火，宋子恆不讓多吃。

除了花生，還有炒得焦黃的南瓜子，南瓜子的小小粒，一開始吃沒什麼味道，後頭越吃越香。孩子們喜歡那些油炸的，麻花，地瓜丸子，豆腐丸子，吃得滿油，彼此吃還香些。

到了申時，天黑下來了，人們這才開始整治年夜飯，因為江州一帶有守夜的習慣，不像是現代守到凌晨，看完春晚放了鞭炮就能睡了，這邊是一夜不睡，所以年夜飯要慢慢做，慢慢吃，吃到子時也是有的。

宋母也不吝嗇，點了兩盞油燈，一盞放堂屋，一盞端去廚房，這會兒院里又來人了，竟是宋子恆老叔一家，他老叔家孩子養活的，只兩個兒子兩個兒，兒子都婚了，小兒二妹還沒出嫁，這會兒拖家帶口的過來，又帶了鍋碗瓢盆並一些和菜，了滿滿一屋子。

許是知道蘇婉正好奇，宋子恆在耳邊小聲解釋道：「咱家住的屋子是祖宅，年夜飯要請祖宗，明兒一早也要拜祖，是以老叔每年都在咱家一塊守歲。」蘇婉聽了並不驚訝，宋還在世，宋老爹和兄弟雖分了家，關係也依然親近，老叔會打些獵，每每得了野味，自家有必然要送一份來宋老爹，當然宋老爹也不例外，用不著宋嘮叨，自家有的也常送一份給弟弟，連養魚養藕都是兄弟兩一塊包了乾的。

古代的兄弟關係，比現代要親近許多，絕不只是過年走親戚而已。

老叔家帶了這麼多張過來，也不白吃白喝，和菜帶了不來，還有宋家沒做的小吃，藕丸子，韭菜盒子，糍粑等等，有這些吃的，年夜飯再晚吃也不。老嬸也不見外，進屋寒暄完，便帶著兩個媳婦和小兒一道去廚房幫忙，就跟在自家似得。蘇婉也跟在大伙兒後頭進了廚房，悄悄捂了在嚼藕丸子，宋子恆趁人不備塞給的，說是等從廚房出來，這些吃的便見不著了，可見熊孩子們的戰鬥力。

熱火朝天的忙了一兩個時辰，戌時左右，年夜飯終於端上桌了，堆滿一桌子，碟碗多的幾乎放不下了，還有些碗層起來，香味溢滿整個堂屋。

院門打開，在外頭放了鞭炮，從戌時初開始各家各戶都在放鞭炮了，聲音此起彼伏，跟接力賽似得，已知大伙兒幾乎都是這個時間吃年夜飯。

堂屋正牆面，桌子的前方，點了香燭，倒了酒，一群人便著個磕頭祭拜，到蘇婉這兒，宋老爹還說一席話，子不家譜，便在這個時候介紹給祖宗認識，更重要的是求保佑，蘇婉也聽得幾耳朵，宋老爹的話很是深奧，比文言文還文言文，有幾句意思大概便是咱家的媳婦，請祖宗保佑兒孫滿堂之類的。也沒作聲，老老實實跟著宋子恆一塊兒跪拜。

請祖宗用了飯，大伙兒這才開，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心裡高興，宋母也大方了一回，張氏去屋裡搬了一壇葡萄酒出來，連幾個小子都各倒了小半杯，可見宋母今兒有多高興。

這頓年夜飯吃雖沒吃到凌晨，但也差不離了，主要是有酒，宋老爹和他兄弟便開始侃天侃地，宋子恆兄弟幾個並兩個堂兄弟也不攔著，過年高興，只在一旁湊趣，不斷的勸酒，宋老爹他們便喝嗨了，一壇葡萄酒喝完，又搬了一壇水酒出來，幸好古代的酒度數都不高，混著喝也沒太喝醉，倒是徹底盡興了。

收拾桌子用不著宋母和老嬸子，幾個媳婦都能弄好，燒水的燒水，洗碗的洗碗，抹桌子的抹桌子，長輩們便在堂屋發歲錢，宋家幾兄弟都沒分家，歲錢宋母他們給了便是，不過蘇婉是新嫁媳婦，頭一回打發侄子侄們，這錢給的天經地義，錯算了宋子恆兩個堂兄弟也會今夜帶孩子來，洗碗的時候便找借口回了趟屋裡，多取了幾個紅包，因著不清楚宋子恆這邊親戚有多孩子，備紅包時蘇太太便儘管往多里準備，還道便是多了也無事，放那又不會壞，日後還用得著。

說是紅包，其實就是紅紙裡面包幾個銅錢，蘇婉原先給幾個侄子都是八個銅板，取「發」的諧音，但這會兒老叔家的孫子孫來了，也給這個數倒是無所謂，就怕太多了他們有心思，又不能給不一樣的數，想了想乾脆每人給六個，六六大順，也是好兆頭。

然而蘇婉已經減了紅包分量，一出手這土豪作風仍然人咂舌，原先並不知曉，這紅包也不是每個小孩都有的，只有一個兒子的親戚，收紅包的便是那個兒子，孩子多的便給最小的孩子，一般來說一家只一個孩子收，蘇婉給自個兒親侄子侄都發倒沒什麼，高興就好，宋子恆堂哥的孩子也每人一個，一開始他們還不當回事，以為頂多就一兩個銅板，宋嬸子還對宋母道這個媳婦娶得好，大方，會做事，如此一來也沒花幾個錢，倒孩子們都高興了。

萬萬沒想到，蘇婉比想的要大方多了，打開紅包竟然每人六個銅板，這哪是會做事，分明就是撒錢！宋老叔兩個媳婦面面相覷，這紅包是拿了，日後生了孩子，們也得還回去，給這麼多真真是多餘，若幾個孩子給的數不一樣，被李氏瞧見估計又要鬧。不過轉念一想，這妯娌兩又放心下來了，子恆媳婦還真如大伙兒說的那般，是個不計較的主兒，日後是該多來往。

於是蘇婉不知道自己當了一回善財子的結果，就是不但自家兩個嫂子，另外兩個堂嫂都對熱切許多，時不時跑宋家院子來與說話兒。

孩子們倒是真的興，揣了紅包都跑到院子里捉迷藏去了，跑得一汗出來，半點不覺得冷。屋裡的大人們圍著火盆，聽著外頭的嬉笑聲，臉上也帶著笑。

到了後半夜，蘇婉開始撐不住了，周圍的聊天聲也漸漸小了，不知不覺靠在宋子恆肩上睡了過去，耳邊聽得一陣鞭炮聲，猛然驚醒，差點沒嚇得從凳子上跳起來，宋子恆忙攬了的肩，還好宋家眾人也都起要去院里放鞭炮，並未注意到的靜。

瞧見外頭天有些蒙蒙亮了，蘇婉半啞著聲音問道：「什麼時候了？」

「五更天放鞭炮，約莫寅時四刻左右。」

大概凌晨四點，蘇婉不由的了個懶腰，終於熬過去了。

放完鞭炮，又過了會兒，男人們帶著小子都出去了，大年初一開祠堂，人不能去，倒是能瞧熱鬧，李氏便拉了堂兄弟的兩個妯娌一道跟著去了，蘇婉眼皮都在打架，便坐在火盆便瞇了會兒眼睛，然後張氏開始做早飯了，見狀也跟了去。

大年初一的早餐也是有講究的，要吃麻糍，麻糍做起來也甚是有趣，除夕這天下午，宋母將糯米蒸了，端了木桶去隔壁財富娘家，他們家有個石臼是專門用來打麻糍的，蘇婉也才知道，一群人跟了過去看，熱騰騰的糯米倒石臼中，宋子恆兄弟幾個便各握一棒槌替猛搗，趁熱打鐵，搗爛糯米之後還要用力打一陣，使它爛米泥。宋家沒給錢，只是出爐的麻糍給了財福娘一塊，熱騰騰暖乎乎的麻糍沾了糖來吃，頗有滋味，剩下的便整一大塊乾。蘇婉第一次瞧見打麻糍，看得破有滋味，而且不僅宋家，周圍鄰居也陸續端了糯米過來打，過年都圖個喜慶，每家打的麻糍財福娘都要吃一塊，吃不完放起來，也盡夠春節吃了，是以他們家一般過年都不用自個兒打。

昨兒打的麻糍已經乾了，不知何時被切了方方正正的一塊塊，整齊碼在竹籃里，張氏取了小半盆，分別用不同的做法，加瘦一塊煮了鹹湯，又用油炸了加糖，還蒸了好些，吃甜吃咸自個兒隨意，其他人回來便直接直接用早飯了，飯後孩子們都回屋補覺了，蘇婉見狀，也回了自個兒屋裡，了裳躺床上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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