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曲送了爐子來。

跟上次抓住的手就走的急不可待不同,這次態度很和氣，也很有禮：「我娘擔心你教書冷著,讓我送來的。」他神中多了幾分耐心和誠懇,大抵是知道這種日子不用過太久，「還請姑娘不要辜負的一點心意，收下吧。」

陳寶音看了看爐子和炭,後退兩步,福了福：「那我就代孩子們謝過老太太了。」東西收下了，但不是自己要用,而是給孩子們用。

趙文曲笑笑,沒說別的，只道：「姑娘真是心善。」不管代誰收的，總歸是收了,且是親手收下的。這就又沾了趙家的便宜不是？

「姑娘可還有別的地方，需要我效勞？」趙文曲又問。

離年後的元宵節,還有一個多月,趙文曲倒沒有放棄,加大攻勢未必不能打。面帶微笑,眼神誠懇：「姑娘不必客氣，只管說來便是。」

陳寶音想了想，便道：「眼下沒有。」

「那何時有？」趙文曲玩笑道。

誰知當真回答道：「年後有兩件。」

年後？趙文曲一怔，隨即問道：「是何事？」

陳寶音答來：「年前孩子們能學完《千字文》，年後我便打算教他們《字經》和《百家姓》了，但書還沒有抄出來。」

趙文曲手臂抖了抖。又抄？

「趙公子若很想幫忙,便再為孩子們每人抄寫一本吧。」陳寶音道。

趙文曲很想搖頭。一人一本，加起來就是六十本。他還過不過年了？但若是年後，又沒有意義了,因為年後老太太就放棄了。

他不敢說，買來的行不行？因為他沒銀子，老太太現在管得嚴，好幾日才肯支一兩銀子給他。一兩銀子，只能買一套《字經》和《千字文》。

「倘我有空，便為姑娘抄寫。」沒把話說死，趙文曲拱手告辭。

陳寶音看著他離開，立即支使離家最近的孩子：「去把你家長來，咱們安爐子燒炭了！」

「哇！」孩子們紛紛歡呼起來，被指到的孩子立刻飛也似的沖了出去。

學堂里有了爐子，孩子們就沒那麼冷了。村正的兒媳婦還借了一個大水壺，放在爐子上燒，說道：「孩子們了，方便喝水。」

有教室，有桌椅，有書籍，還有爐子和熱水，多幸福啊？

因為這個，到了年底，好些孩子們都不想放假。

「你們不想放假，先生還要放假呢。」陳寶音笑道，轟他們，「走吧走吧，明年元宵節過了開課。」

考試當然也是考了的，冬天筆墨紙硯不好化開，陳寶音便把孩子們到跟前，考他們背誦，釋義，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字。孩子們答得不錯，而答得最好的名，陳寶音還有獎勵。

「一人一副對聯。」陳寶音說道，「拿去吧。」

要過年了，對聯是必備的，但今年家裏不用買，只需要買些紅紙，自己寫就是了。誰讓家裏有個識字的呢？

陳寶音寫了好些，自己家留了些，給大伯家一些，孩子們獎勵了副，還有的被陳二郎拿去鎮上，凡是臉的老顧客，一人一副對聯贈送，祝對方過年紅紅火火。

一副對聯不值什麼錢，但家家戶戶都要。從前村裏人要去鎮上買，或者去別村的有學問的人那裏求。如今好了，村裏有兩個會寫對聯的，都很高興。拿著銅錢，或者蛋米面，上門求顧亭遠或陳寶音寫對聯。

顧亭遠都拒了。倒也寫了幾幅，是給村裏一些照顧自家的人家，早早寫了送去，不要錢。其他的來求，他便推說要讀書，沒時間。

於是，這些人便求到陳家，讓陳寶音寫。有銅錢賺，還有米面蛋拿，咋會不樂意？

「我看顧兄弟真不聰明。」孫五娘盤坐在床上嗑瓜子，說道：「這麼好的賺錢機會，他偏不要，說讀書。讀什麼書？差這一會兒嗎？」

陳寶音正在桌邊寫對聯。來求的人家太多，一時寫不完，都人回去了，寫好再去送。

聽到這裏，睫垂了垂，沒接話。

倒是錢碧荷說道：「我瞧著顧兄弟未必是笨蛋。」說著，瞧了寶丫兒一眼。

孫五娘一時還沒想明白，待錢碧荷使了個眼，忽然睜大眼睛，恍然大悟道：「哎喲！」一拍大，「顧兄弟夠意思啊！」

陳寶音垂著頭，輕哂一聲，沒說什麼。

那人，可會揣人的心意呢。

快過年了，家裏要準備過年吃的饅頭，包子，丸子。孫五娘從來不幹活，上手也是麻煩，就沒讓做，杜金花和錢碧荷一個搟麵皮，一個包包子。

杜金花搟麵皮，這會兒低著頭，一聲也沒吭。孫五娘瞅一眼，忽然笑道：「娘，你是滿意呢，還是不滿意？」

顧兄弟這麼好的人，婆婆也不個笑臉兒，真端得住啊！

杜金花抬眼，沒好氣地道：「閑著沒事做？餵去！」

孫五娘拍拍手，利落地下床：「好嘞！」

不就是餵嘛？多輕省的活兒。

杜金花重新低頭，搟麵皮。角抿著，瞧著不大快活。在對面的錢碧荷，抬眼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沒敢吱聲。

婆婆這會兒不高興呢。錢碧荷往旁邊看了一眼，心中暗道，不像是因為寶丫兒。那是為什麼呢？

杜金花的心神已經飛遠了，但做了幾十年家務的手，卻準地搟著麵皮，一兒錯誤都沒有。

現在想什麼呢？想起了琳瑯。從前過年這會兒，都是琳瑯領著孩子們玩，玩一會兒，怕累著，就進屋裏來坐著，給沖紅糖水喝，讓嗑瓜子。為這個，到了年底，好些孩子們都不想放假。

「你們不想放假，先生還要放假呢。」陳寶音笑道，轟他們，「走吧走吧，明年元宵節過了開課。」

考試當然也是考了的，冬天筆墨紙硯不好化開，陳寶音便把孩子們到跟前，考他們背誦，釋義，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字。孩子們答得不錯，而答得最好的名，陳寶音還有獎勵。

「一人一副對聯。」陳寶音說道，「拿去吧。」

要過年了，對聯是必備的，但今年家裏不用買，只需要買些紅紙，自己寫就是了。誰讓家裏有個識字的呢？

陳寶音寫了好些，自己家留了些，給大伯家一些，孩子們獎勵了副，還有的被陳二郎拿去鎮上，凡是臉的老顧客，一人一副對聯贈送，祝對方過年紅紅火火。

一副對聯不值什麼錢，但家家戶戶都要。從前，言語講究，行止講究。

可徐琳瑯知道，沒人真的講究至此，背地裏都會說人是非。但那是背地裏，關上房門，和自己親近的人說。徐琳瑯呢？半路歸來的，沒個親近的人。小丫鬟們不敢在面前放肆，大丫鬟是侯夫人撥過來的，更不會和說什麼。

徐琳瑯很寂寞。

而在除夕這晚，心中失的無以復加。和兩個嫂嫂坐在侯夫人邊，聽兩個嫂嫂說著漂亮和氣話兒，偶爾帶刺，但是不等這刺扎到人就收回去了。過年麼，講究和氣團圓，誰也不想霉頭，更不想在侯夫人面前惹事。

只能坐得規矩，面上掛著微笑，跟侯夫人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完得挑不出一病。

遙遠的陳家村，家家戶戶都熱鬧非凡。

除夕夜，孩子們都不肯睡，揣著歲錢守歲。實在扛不住了，才被大人們抱回被窩裏。

大人們扛得住，吃著瓜子，花生，嘮著閑嗑，臉上充滿對新的一年的期盼。

「背錯了！」陳二郎在教銀來背《千字文》，他天天聽金來背，也學會不，「你的瓜子給我！」

銀來委屈的直扁，但還是把剝好的一小撮瓜子仁喂到陳二郎邊。

陳二郎張大，啊嗚一口，不僅吃掉了瓜子仁，還順勢咬了一口銀來的手。咬得不痛，但銀來心痛瓜子仁，「哇」的一聲，撲到孫五娘懷裏了。

氣得孫五娘踹他：「你幹啥？過年呢！知不知道？你再惹孩子，小心我揍你！」

陳二郎便嘿嘿笑，張大：「銀來，爹吐給你，來。」

銀來嫌棄地扭回頭。

孫五娘也被噁心的夠嗆，連連踹他：「滾蛋！」

最終陳二郎親自剝了好大一堆瓜子仁，餵了銀來一半，剩下一半給金來和蘭蘭，才終於獲釋。

陳寶音坐在一旁，手邊堆著一小堆銅錢，在教蘭蘭和金來背《百家姓》。每背一頁，獎勵兩人一枚銅錢。

歲錢是早就給了的，但想多給點。怎麼給？獎勵給，孩子們更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