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音沒有再跟陳有福說什麼,笑著道：「好，我記住了。」

軲轆轆的車滾聲漸漸駛近，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來了：「陳叔,過年好！」

只見驢車停在籬笆外面,一個穿紅錦緞襖子,打扮得喜氣洋洋的男子跳下車，不是趙文曲又是誰？

「陳叔,過年好。」

「陳姑娘,過年好。」

趙文曲走進院子，面上喜氣洋洋,連連拱手道。

陳有福很驚訝，看著他道：「你咋來了？」

聽到靜,杜金花也從廚房裡出來,走近老頭子和閨邊,審視地看過去。

趙文曲的臉上一團笑意,說道：「我來給你們拜年。」頓了頓,看向陳寶音,神真誠,「陳姑娘，過年好。我娘我來,給你送年禮。」

最後這句，倒是句謊話了。

趙文曲也覺得奇怪,他娘天天念叨著認干閨,真到了過年，咋就忘了干閨了？還是他提醒了一句，這才帶了一車過年的禮，上門來。

「把東西搬進來。」他回對家僕吩咐道。

家僕便把車板上的東西往院子里搬。

半扇豬,兩隻，兩隻鴨，兩條魚，還有一些包裹得很好看的禮盒，不知裝著什麼。

陳有福哆嗦了下，抬手道：「打住！打住！使不得！」

他們啥關係啊？帶這麼多禮上門？陳有福心裡慌得很。

趙文曲笑道：「陳叔，您別客氣。」說著話，他看了陳寶音一眼，笑著說道：「我娘一直很喜歡陳姑娘，想認做乾兒。常常說，能認陳姑娘這樣的好姑娘做乾兒，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這不，咱們得表表誠意？」

啥啊？陳有福耷拉眼皮，不吭聲了。

他不會說話，讓婆娘說。

「用不著！」杜金花一揮手道，「你帶回去！」

趙文曲笑著道：「這我可帶不回去，您看我們車都走了，您讓我怎麼帶回去啊？」

隨著他說話，家僕連忙回到車上，駕起車就跑了。

杜金花：「……」

趙文曲還笑的，看向陳寶音道：「陳姑娘收下吧，我娘的一點心意，大過年的，不好傷心是不是？」

話說到這份上，陳寶音便點點頭：「好，那我收下了。」

轉頭就道：「爹，拿刀來，把切切，分一分，咱們提到六四爺爺家去。」

陳有福一愣，沒腳，轉頭看向杜金花。

杜金花瞪他一眼：「看我幹啥？拿刀去啊！」

陳有福這才去廚房了。

「我替村裡謝謝趙老太太和趙公子了。」陳寶音福了福道。

哪個村裡沒有幾戶孤寡人家？年前，村正使人送去過年問了。但沒有嫌東西多的不是？

聽到這樣安排，趙文曲怔了怔，臉上笑意不出來了，心裡彷彿被什麼沖了一下。

「不謝。」他垂眼，拱拱手，「告辭。」

轉，頭也不回地離去。

「不送。」陳寶音道。

驢車不知何時又回來了，載上趙文曲，軲轆轆地駛遠了。

「寶丫兒真是好心啊！」左鄰右舍傳來讚歎聲。

「是啊，難怪那姓趙的想認你做乾兒。」

「他們家作孽，想認個好孩子清白門庭呢。」

「寶丫兒可不能應，不能給他們糟蹋好名聲。」

陳寶音沒說什麼，笑了笑，點點頭，便進屋了。

杜金花在外頭，跟鄰居們說話：「寶丫兒才不應，那老太婆，不配我閨一聲娘。」

「很是，很是。」

「不過，趙老太太還大方。又是送筆墨，又是送爐子，現在還送這一車東西。」

杜金花耷拉下臉：「那也不行！」

東西是不，擱以前那是要震驚一家人的。但是，就算震驚，他們也不會寶丫兒認個黑心婆子當乾娘，一個作孽的混賬當義兄。

何況，對現在的陳家來說，這些東西雖然多，卻本不會震驚一家人？姓趙的想拉閨，門兒也沒有！

另一邊。

趙文曲喜笑地來，臉冷倦地走。

家僕瞧他臉不好，便勸道：「大爺別不高興。不管怎樣，陳家收了咱的禮。收了，就是好事。」

比不收強，不收才是一點兒希都瞧不見呢。

趙文曲沒說話，臉上倦更濃。

寒風吹在臉上，刀割一樣，想著陳寶音的做法，他心中汐起伏，難以平靜。

之前的筆墨紙硯，後來的爐子，今日的年禮，不管是哪一樣，皆沒有自留，而是造福村裡。

小小年紀，比他當年還要小，卻如此高潔大方。襯得他，簡直一無是。

想起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趙文曲心中慚。虛度，荒廢人生，八個字出現在他腦海中。抄書抄多了，他暗暗苦笑。

趙文曲來過的曲，很快平息下來。

過年，到都是歡快和活潑的氣息。孩子們呼朋引伴，跑來跑去，隨意淘氣，也不會挨揍。

到都是喜氣洋洋，人人之間的隔閡彷彿都淡去了，從前見面要白眼罵架的，這時也只裝作看不見，相安無事地過去了。

人人兜里都會裝一把瓜子，來回串門。陳寶音也被顧舒容邀去說話，坐在點了爐子的暖融融的茅草屋，看著顧舒容教蘭蘭刺繡。

過了個年，便十六歲了，是大姑娘了。杜金花不許單獨往顧家來，讓蘭蘭跟著。

蘭蘭今年八歲了，穿著錢碧荷給新做的襖子，頭上別著絨花，臉兒紅撲撲的，眼睛晶亮，看上去很有些小小的模樣了。

顧舒容一手刺繡功夫，村裡都知道，若能讓蘭蘭學上一星半點兒，真是再好不過了。而顧舒容不是小氣的人，十分大方，不管誰來跟討教綉功，都會教上一教。

有蘭蘭在，顧舒容當然不好提弟弟，只說著閑話：「我跟阿遠到鎮上拜年，得知王員外家的小姐終於定了親，也是個讀書人，文采沒有李舟那麼好，聽王老太太的意思，也沒有李舟一表人才。不過，人是個好人，再老實不過了……」

經過李舟的事，王員外對婿人選那一個謹慎，打聽了又打聽，終於確保對方是個老實人，給閨定了下來。

陳寶音道：「老實人在場上有點難。」

顧舒容繡花的作頓了頓，眼底劃過一抹嘆息，輕聲道：「甘蔗哪有兩頭甜呢？」

王員外既要讀書人做婿，又要對方是個好人，還要對方運亨通，那就得瞧瞧祖墳，是不是冒著青煙呢？

但接著又想，倒也不是沒有很好的人，家阿遠就是個老實人，學問也不錯。可誰讓王員外一開始只瞧著李舟，沒瞧上阿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