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陳寶音坐在屋裡,看著桌上的籃子以及一盤蔥油餅，問道。

顧亭遠坐在對面，溫聲道：「做了蔥油餅,想到你還沒吃過，給你送一些。」

他們是未婚夫妻，他又點明了來看寶音，杜金花當然不會故意攔他，說了幾句話就走出去了,將堂屋讓給兩個小年輕。

「你嘗嘗,合口味嗎？」顧亭遠將盤子往對面推了推,含著期待道。

陳寶音已經被香味兒引了,雖然心不好,但不影響吃東西。或者說,正因為心不好，吃點好吃的,心才會好起來。

「怎麼樣？」見起一塊吃下,顧亭遠略帶張地問。

陳寶音點點頭：「好吃。」就算味道一般，也會說好吃，他特意做了送,不好傷他的心。

何況，味道當真不錯。餅還熱乎著，外焦里,蔥香氣別有風味。很簡單的吃食,但他做得意外的可口。

「我很喜歡。」補充一句。

顧亭遠明顯很高興,說道：「你喜歡就好。」

吃餅，他看著。

侯府來人的事，讓心一直不怎麼好。在他面前,又不必強歡笑，於是低頭沉默著吃餅。

顧亭遠看了一會兒，忽然說道：「今日，有自稱淮侯府的管事來找我。」

陳寶音猝不及防，忽然噎住：「你，你說什麼？」

顧亭遠重複一遍：「有個管事模樣的人來找我，自稱是淮侯府派來的，讓我……」

他看一眼。

「讓你什麼？」陳寶音的臉很不好看，餅都吃不下去了。

顧亭遠小聲告狀：「以明年春闈要挾我，讓我不要打你的主意。」

話落，屋裡寂靜得針落可聞。

空氣都彷彿凍住了。

陳寶音臉難看得厲害，軀都有些發抖，巨大的憤怒和難堪湧上來，淹沒了。養母，……怎能如此？為何會如此？將當什麼？把的面置於何地？

不知道怎麼面對顧亭遠，口中香的蔥油餅，也變得苦難以下咽。他平白遭這些，真是無妄之災！

看著微微抖的軀，繃的臉龐，顧亭遠暗嘆。他知道會如此，但他還是要說。陳家村沒有，他今日不說，改日從別人口中一樣得知。

與其來問他，不如他現在告訴。

「我有些害怕。」他看著說。

陳寶音勉強咽下口中的蔥花餅，抬起頭：「你要退婚？」

聲音清冷，又有些不似口中發出來的。

顧亭遠從沒有過退婚的念頭，是他心儀之人，他盼著與結為連理，攜手白頭。

「若是退婚，豈非坐實我心思不純？」他說著，眼底泛起清淺笑意，「況且，我讀聖賢書，意志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弱。這等威脅，不能使我改變本意。」

他說起這話，倒讓陳寶音想起曾經寫的話本。書生被小兔妖咬了一口，嚇得病了，臥床休養了好些時日。他當時反駁說，書生未必那般弱。

是他自己未必弱。天底下的人，不單單是讀書人，大多數人都會畏懼權勢，在權勢迫下低頭退讓。

「你不怕榜上無名？」在他溫包容的注視中，陳寶音只覺心中的無地自容消散兩分，靜靜看著他問。

顧亭遠抿抿，輕聲道：「害怕。」眼睛里閃著微，「你哄哄我，好不好？」

什麼？陳寶音一愣。

轟！

接著，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臉上轟的一下，熱意湧上，滿臉通紅：「你，不知恥！」

他在說什麼？

好不要臉！趁火打劫！厚無恥！

陳寶音在心裡罵了一堆，都是對他的痛斥，偏有幾縷甜在心底滋生，令的眼神兇不起來，反倒水潤晶亮，俏可人。

顧亭遠看在眼中，笑意更濃：「若能得佳人一哄，恥是何，不要也罷。」

本是沉重的話題，偏偏被他帶歪了，變了談風月。

陳寶音抿住，低下頭，冷靜了一會兒，復又抬頭：「我去跟說，不阻你前程。」

養母許是為好。

但，陳寶音接不了這種好。

嫁顧亭遠，自己心裡清楚，抱著風險。這是自己選的，要做勇敢的陳寶音，就，恨就恨。多年之後，若他好好的，便與他好好的。若他不好了，也會好好的，自己好好的。

也許，命不好，最終也落得凄慘下場。但那是咎由自取，誰也不怪，自己釀的苦果自己嘗。不用養母為擔心。

是徐家主母，是陳家農，就該橋歸橋、路歸路，不再惦記罷。

「你放心。」道，想到去京城，求進徐家的門，心中冒出一往無前的堅定，「你會有自己的公道！」

此行不為別的，只為顧亭遠的前程，他應有的前程。

若是……有機會，便跟養母好好告別。離開侯府時，兩人沒有當面話別，總是一個憾。

「你不會哄人。」便見面前的書生，清雋的臉上出一點委屈，「我不要這種哄。」

陳寶音一愣。

「你可以喂我吃餅。」書生出手，輕輕推了推面前的盤子，朝向面前，抿著，眼睛里流出期待。

陳寶音：「……」

在說正事！

「你正經些！」忍不住拍拍桌子。

什麼時候了，還耍花樣！

顧亭遠眨眨眼睛，抿著，默默把盤子拉回來。自己抓起一塊蔥油餅，吃起來。

眼睫垂下，輕輕，像是棲息在沾在水的花枝上，努力不墜落的蝴蝶。

陳寶音：「……」

心底忽然生出一愧疚。

將盤子拉回前，起一塊蔥油餅，送到他邊：「呶。」

喂他吃，還不行嗎？

顧亭遠看看指尖，又抬起頭，臉上綻開歡喜：「嗯。」再次垂眼，探首，咬過。

剛才的委屈，全然不見了。

他很注意分寸，沒到的手指，但他靠近過來的臉龐，親又不設防，讓陳寶音很不自在，後背上爬過一層麻。

這人。抿著，想生氣，又氣不起來。

「還想吃。」很快，書生咽下，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道。

陳寶音不想喂他了。剛剛都餵過了。哪能這樣親？他們還沒有親。

可是，他坐在對面，正襟危坐，脊背直，一張清秀的臉龐上充滿期待，這副模樣，莫名很像……

蘭蘭養的黃豆。

一無法宣之於口的邪噁心思，漸漸在心底滋生。陳寶音控制著表不要出異樣，暗暗捻了捻發的手指，慢慢向盤子。

起一塊蔥油餅，緩緩遞過去，輕輕說：「啊。」啊，張。

便見對面那人微微側頭，把指尖的餅叼過去了，一邊吃得腮邊鼓鼓的，一邊用亮晶晶的，充滿快樂的眼神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