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風眠靜靜的聽著小貍說話,待它停歇了,這才應道。
“是,我是風眠,敢問,你大哥的名諱是——”
小貍:“衛蒙,我大哥做衛蒙。”
貍花貓圓圓的腦袋扭了扭,貓爪子指向前頭的一,“我大哥死了,原先他埋在那兒的,我出去一趟,回來都瞧不到墳了,也沒有尋到棺槨,一氣息也無,這兒卻多了你的墳。”
它指了指孟風眠墳墓的位置,期待的問道。
“你瞧到我大哥了嗎?”
孟風眠搖了搖頭,“小貓,這事我著實不知。”
他頓了頓,眼神掠過安山道長,又落在面前這貍花貓上。
“我死后,神魂便了修羅道,萬幸得你相喚,這才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安山道長神一震,“修羅道,竟然是修羅道……”
他看向孟風眠的視線更加戒備忌憚了。
修羅道,那是人妖神墮落之道,嗜好殺戮,墮神之境,風眠小友……他還是當初那風眠小友嗎?
被孟風眠那灰眼翳瞥過,安山道長驚心于其中的淡漠,他抓著口字須胡子的手了,眉頭,心里發愁極了。
這一線生機竟然是如此……唉,竟然如此。
道人憂心孟風眠這出自修羅道的墮是否會為害蒼生,小貍自然不知,它就想著它大哥衛蒙。
聽到孟風眠說自己不知道時,它失的吐了口氣,腦袋上支棱的兩只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那它大哥呢?該上哪兒找去?
孟風眠瞧了片刻,突然開口。
“你也說到了顧昭,他是我的一位好友,我知道他家居何,我帶你去尋尋他,說不得他瞧到了一二。”
“當真?”
“自然是真。”孟風眠瞧著貍花貓耷拉的耳朵重新豎起,點了點頭,如是說道。
……
孟風眠起,上有細的玉蘭花落下,不知是否因為顧昭尋的這棺槨頗為神奇,此時已經是秋季,長南山里秋風呼嘯,時不時有枯葉簌簌落下,這朵朵白玉蘭卻還鮮艷著。
只見花瓣潔白如雪,下頭帶著一分淺淺的紫,馥郁幽遠的香氣染得袖和發間都是這幽香。
孟風眠有些不解,這些花是何來的,顧昭擱的?
旁邊,小貍聞到這香味,噴嚏連連,圓圓的腦袋搖了搖,眼里卻有著懷念。
“是我擱的。”
“以前時候,大嫂喜歡玉蘭花,春日時候,時常摘了一些擱在裳堆里,小侄子和大哥上都有這香氣,你的棺槨被我敲了個,我這不是每日都要去甬道里敲你門麼,我怕你發臭了,會熏到我,正好了私塾里有一株白玉蘭樹,我就摘了一些,從小里塞進去了。”
孟風眠抖了抖裳,又落下一地的白玉蘭。
小貍四肢錯,跑到上風口,這才止了噴嚏。
“不是一些,好像是多了一點。”它探頭瞧著堆了半個棺槨的玉蘭花,有些訕訕道。
“無妨,我很是喜歡。”孟風眠輕笑一聲,捻了一朵塞到袖袋中。
想不到,他的神魂在修羅道晦又腥的天中,尸卻被這鮮活的花香包圍著,倒也是不錯。
“走吧,我帶你去尋顧昭。”孟風眠出手招呼道。
小貍一點也不見外,只見它四肢錯,猶如一道橘的閃電,三兩下便攀著孟風眠的手,順溜里的爬到了肩頭。
見孟風眠愣在原地,它歪了歪腦袋,貓
嚨里發出咕嚕嚕的催促聲,下一瞬,清越的男聲音響起。
“走啊。”
孟風眠的眉眼和了一瞬,“這就走。”
“不許走!”這時,一聲暴戾的喝聲響起。
眾人看了過去。
暴喝出聲的是嚴若南,只見他氣得面膛紅,拄著杖踉踉蹌蹌的過來,五猙獰一團,瞧著孟風眠肩上的小貍,眼里有如火的仇恨。
“道長,這惡妖咬了我的手指腳趾,損我□□,壞我前程,理應當誅,道長,你要為我討回公道……道長,這是惡妖啊——”
嚴若南越喊越凄厲,面有癲狂,到后來干脆丟了拐杖,一把拉住安山道長的襟,整個人的重量都依托到了他的上。
嚴夫人從昏昏沉沉中轉醒,尚且分不清什麼狀況,和嚴老爺兩人相互攙扶著,目凄凄的看著安山道長,久久跪地,涕淚長長的泣下。
“道長,為我南兒做主!為我嚴家做主!為我郡城六戶人家的好兒郎做主啊!”
安山道長看著跪在下頭的嚴夫人和嚴老爺,只見他們抬頭看來,眼里有淚有希冀,他就是他們最后的希,而他的前,頂著的是嚴若南的重量,沉甸甸的,讓人心中酸又不忍。
曲煙瞧了瞧嚴家人,又瞧了瞧道長,再瞧孟風眠時,神□□言又止。
最后,他的視線落在孟風眠肩頭,那兒,兩尾在風中肆意搖擺的小貍正蹲著。
曲煙忍不住道,“三公子,它真的犯了錯了,是妖……”
對上孟風眠那灰的眼翳,他心里一,下頭的話莫名的沒有膽量再說了。
安山道長:“風眠小友,你不能帶走這貓妖。”
孟風眠:“為何?”
安山道長皺了皺眉,心里更沉重了一些,為何,風眠小友竟然會問為何,苦主尚且在這,這貓妖害人命,毀人前程,為禍鄉里,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風眠小友竟然問為何——
安山道長對上孟風眠的視線,驚心于那灰眼翳里的無。
他暗暗思忖,道。
這修羅道走一遭,對風眠小友的影響竟然如此巨大。
安山道長:“它害人命,理應當罰。”
孟風眠側頭看向小貍。
小貍矢口否認,“我才沒有害人命。”
“你撒謊!”嚴若南癲狂的嘶,指著小貍的手都在發抖,“就是你,我認得你的眼睛,對對,就是你現在瞧我的這般模樣,前兩日夜里,我在屋里苦讀,一陣颶風突來,黑暗中能瞧見眼睛,就是這般模樣!”
安山道長皺眉,不善的看著小貍。
“惡妖,事到如今還要抵死不認?我從嚴公子幾人傷尋到的妖炁,同你上的炁息如出一轍!”
小貍嘲諷一笑,貓臉一昂,站在孟風眠的肩頭,由上至下,那圓圓的貓眼里似乎都是挑剔嫌棄之。
“喵嗚……我本來就沒害人命。”它下一昂,意指嚴若南,“他不是還活得好好的麼,我有分寸,其他五位定然也還活得好好的。”
“詭辯!”安山道長呵斥。
“你咬下他的手指腳趾,毀他手足,壞他前程,還是鄉試在即時刻,如此歹毒心思,這和害人命又有何區別?”
“區別大了!”
小貍目沉沉的落在嚴若南上,里頭有著刻骨的恨意。
“我只是毀了他的手足,他們是害了我的手足,一報還一報,我還留了了!”
“這——”安山道長著須,吃驚的看
著小貍,上下打量,“手足?”
下一刻,他反應過來,小貍說的手足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手足,而應該是意指兄弟。
安山道長回頭瞧嚴家人。
嚴若南在小貍說出害了手足的那一刻,一直避而不去想的事,瞬間又浮上了心頭。
他倒退了一步,難以置信的看著小貍。
……是它。
衛平彥家里的貓。
嚴夫人擺手:“沒有的,沒有的,我家南兒小時候到現在,都沒有害過一只貓!他很乖的。”
“對啊,道長。”嚴老爺也連忙接腔,“再說了,要真是貓,也沒道理拿我兒子的手腳來賠啊。”
嚴老爺抬頭瞧了小貍一眼,貓妖的兄弟,那自然也是貓,在他心里,這小小的一只貓,又如何能和自家麒麟兒相比?
江先生可是說了,他兒有解元之才,來年芙京的春闈也不是沒有希的,到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京畿芙蓉花,也不是沒可能的。
下一瞬,嚴老爺的視線落在嚴若南的傷,不遠,白中青的腳趾手指落了一地,沾染了骯臟的黑泥。
嚴老爺倏忽的肩膀一沉,萬般頹敗模樣。
沒了,一切皆沒了。
小貍聽到嚴老爺的話,喵嗚一聲,眾人雖然聽不懂貓語,卻也能聽出其中的嘲諷。
安山道長不語,不過,瞧他面上的神,還有那寸步不讓的姿態,顯然,嚴老爺這話,他是有幾分贊同的。
貓的命,妖的命,又哪里有人的重要?
暗地里,他的手訣一掐,正待將小貍留下,小貍搭在孟風眠肩上的爪子一,上頭有金炁彌漫,戰斗一即發。
這時,只聽“錚”的一聲。
孟風眠手中那柄黑背彎刀倏忽的一震,刀芒一閃,發出錚然的甕聲。
這一道聲音一下便震潰了安山道長手中聚起的靈炁,一團霧襲來,將半空中碎星點的靈炁絞殺。
安山道長震得往后退了一步,再抬頭,眼里有著驚駭。
這般強悍?
難道,這就是修羅道墮神的力量嗎?
“風眠小友,你這是包庇啊。”
孟風眠眼眸垂了垂,沒有應話,然而,他手中的黑背彎刀始終是戰斗的狀態,安山道長可以看到,刀背上時不時有霧一般的紅彌漫而過,那是殺戮之炁,必定是飲盡鮮,經歷了數以千萬計的廝殺才養出的。
糊涂,糊涂啊!
安山道長瞧著孟風眠的目,就像瞧著那誤歧途的年輕人。
……
那廂,小貍的視線落在嚴若南上,見他驚駭又不安的瞧著自己,目躲閃,不愉悅的喵嗚了一聲。
“小子,你認出我來了,是不?”
“不不,不不。”嚴若南后退,臉發白,“我不認得你。”
嚴若南這副模樣,誰都瞧出其中有鬼,嚴夫人拍著嚴若南的手,擔心不已。
“南兒……”
嚴老爺隨其后,也開口安道,“南兒莫憂,道長揚善除惡,如此惡妖,他定會為我們主持公道的。”
“……爹,娘……”
嚴若南的目在嚴老爺和嚴夫人之間打轉,凄惶無主。
“哎!在,我們都在!”嚴夫人嚴老爺瞧了心中大慟,忙不迭的應道。
小貍繼續,“你清楚的,你清楚的明白,為何我要咬了你的手足,還咬了許立,黃韋彬,張學巖,陳士誠,李雙這五人,你明白的,不是嗎?”
在聽到這幾個名字的時候,嚴若南搖著頭,一臉的痛苦和懊悔,這幾個人,這幾個人……
旁邊,嚴夫人和嚴老爺在聽到許黃張陳李這幾個姓氏時,也是作一停。
這兩日,他們是知道郡城還有其他五戶遭了罪,只是,他們不知道,遭罪的竟然是這幾戶人家。
畢竟,他們家里遭了妖邪,嚴若南被咬了手指腳趾,為人父母的,本來就已經被嚇得心神俱裂,又要找大夫,又要照顧嚴若南。
那樣的傷口,怎麼會沒什麼問題?頭一日,嚴若南那是全滾燙滾燙的,里發著胡話。
待熱意退了,他們有了空閑,又在發愁這嚴家的富貴前途……
沒了,都沒了,解元,狀元,知書達理的小姐,大員的親家……都沒了!
嚴夫人盯著小貍,恨聲道,“你是衛家人!”
“衛蒙,衛平彥,他們是你的什麼人?”
嚴若南一把推開嚴夫人,著就將手進發間,狠命的往下拉扯,沒了手指的手扯不住發,他就用它拼命的拍自己的腦袋,包裹著傷口的布上有沁出,神癲狂。
“都讓你們別提衛家,別提衛平彥,別提別提了!你們作甚還要提?你瞧這貓,它這不是就尋上門來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衛平彥有邪法……”
“小叔叔……哪里有人喊一只貓做小叔叔的,哈,死了,明明都該死了……魂不散,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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