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煙陪著老李媳婦來到衙門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

因為是年節，衙門裏的人很，來看熱鬧的百姓更是沒有。

幾人進了衙門，就見一個衙役在打哈欠，那人有氣無力的看了一眼進來的人，冷哼一聲，吼道：「你們就是李木匠的家屬？怎麼來得這麼慢？這大過年的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老李媳婦抹了一把淚水，趕走過去，從懷掏出一個錢袋塞到了那衙役的手裏，「大哥，我家老李現在怎麼樣了，能不能讓我們先見見？」

「見，當然見！你們不知要見，還得把領回去，不然你以為我在這裏等著你們做什麼？大過年的，停房都沒人，你不領回去，怎麼著，還要讓陪我們過年啊？」衙役收了錢袋子，說的話卻依舊不好聽。

「？」老李媳婦一聽，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秦落煙趕將老李媳婦扶住，老劉拚命按著老李媳婦的人中，好一會兒老李媳婦才幽幽的轉醒過來。

「老李啊，老李啊，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呢，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啊。」老李媳婦已經失了分寸，只能攤在地上哭喊，哪裏還想過去要回查明原因。

秦落煙嘆了一口氣，讓老劉將老李媳婦攙扶住，自己則是走到了那衙役的面前，「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你們不說清楚，這我們可不敢隨意搬回去，沒得到時候有任何問題卻毀了證據。」

許是說話的神太過鎮定，再加上容貌氣質出眾，那衙役也是個慣於察言觀的，直覺就覺得眼前這人怕是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這才不願的解釋道：「這老李做的柜子不解釋，門板倒下來的時候砸到了吳家公子，吳家當然不幹了，就要讓李木匠賠償，李木匠賠不起，當然就挨打了，李木匠的兒子見他被打，就和吳家的人打起來了，慌之中，李木匠就被打死了。吳家公子也了傷，還有個家丁被打昏迷了，所以吳家人現在要告李木匠和他大兒子，就這麼回事。李木匠傷了人還不賠錢，被打死了責任也不在吳家。」

這衙役一番話說下來，看上去似乎義正言辭，也許在他看來，就是這個道理，李家是連分辨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作為一個現代人，秦落煙又是過高等知識教育的，看不是文盲，無論放在哪個社會時期，也不可能打死人了還有道理的。

衙役這番話，唬唬老李媳婦這種沒文化的村婦可以，可是想糊弄？

秦落煙冷哼一聲，目如刀般落在衙役的臉上，問：「你說老李傷了人不賠償，還要收押老李家的大兒子，這個案子是上了公堂了嗎？」

那衙役先是被問得一愣，隨機了膛，吼道：「這大過年的，這種案子我家大人哪有空來審理？你當人人都像你們這些無知婦人一樣天閑著沒事兒做？這案子，先錯在李木匠，這後面的後果當然也是由李木匠來承擔，這還有什麼好審的？」

衙役不敢正面回答的問題，已經讓心中有了計較，在衙役的口中，人命關天的大事竟然被說了這麼輕描淡寫的事，人命，果然如草芥嗎？

秦落煙突然覺得一陣噁心，頭滾，下噁心的覺，然後冷聲道：「你一個衙役，竟然敢不經過大人公堂審案就擅自宣佈一個案子的結果，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是誰給了你的膽大包天？我倒要去問問一個衙役擅自理案子是不是合乎規矩，哦，對了，我還要問一問，如果不和規矩的話，衙役應該到什麼樣的罰？」

衙役哪裏想到一個人竟然可以想到這個層面上來，畢竟，像這樣糊弄家屬的事他們也干過不，都沒有被揭穿過，不是已經打聽清楚了嗎，這老李家是新來棲城的木匠，不認識什麼人，全家都沒什麼文化，也不懂什麼規矩律法，怎的，突然來了這麼一個人？

「你是老李家的什麼人？老李媳婦都沒說話，你什麼？」衙役心虛，背心出了冷汗，可是還是著頭皮裝出氣勢。

「我是老李媳婦的表妹，這是我家人，怎麼的，這事兒我還不能問了？」秦落煙一聽就知道這衙役有問題，趁勢追擊的問道：「實話告訴你，這事兒我們不會這麼算了，沒聽說過殺了人還可以摘清關係的。你要是不想惹麻煩，就趕告訴我實話，不然……我們就去京兆尹告狀去！」

連蒙帶騙這回事，秦落煙不是不懂，只是不削於用，可是這種時候，面對這種抑，秦落煙卻覺得，就要用這種威脅的方法來理，都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你只有比他更惡，他才能怕你，才能讓你得到你想要的。

那衙役一聽這口氣，立刻氣勢就消了大半，別說去找京兆尹，這事兒就是隨便找個懂律法的，都知道是衙門裏有問題，他不過是個小衙役，實在犯不著為了這件事惹麻煩。

衙役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秦落煙，又看了看地上的老李媳婦，「哎呀，這事兒不是我說的，我一個衙役也不敢這麼說，不過啊，我勸你們還是不要鬧了，回頭我給上面說一說，把李家老大放出來，這件事就算了，你們吃了虧就忍了吧，吳家你們惹不起，別到時候搭進去一家子人！」

衙役說這話的時候算是誠懇的了，可是聽到秦落煙的耳中，卻讓越發的沉了臉，人都死了，還讓人忍著，這是個什麼道理？

「如果我們不忍呢，你一個衙役，也做不了主，我這就去擊鼓鳴冤，我要見大人！」秦落煙說著就要往大門口走。

那衙役嚇得立刻扯住了的袖，「我說姑啊，你就別鬧了，這事兒也不是我們大人說了算的。其實我們也是沒辦法，我們大人不過是衙門裏一個小，在風西城，一個衙門的小能頂什麼事兒？一塊招牌砸下來都能砸死十個八個的。這事兒你找我們大人沒用，到時候驚了上面，還不是全部一起完蛋。」

「滾開！」秦落煙看不起這衙役，所以說話也不客氣，「既不能為民做主，還混淆黑白，這樣的也配稱為？你防開，我這就去擊鼓！」

「哎呀！我說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我勸你可是為你好，我說了這麼多你要是還不聽，你還要去告的話，回頭真出了什麼事，可別怪我沒提醒呢。」衙役說了這兒一通，見秦落煙毫沒有要妥協的意思，臉更沉了，可是卻也沒有怕。

他不怕？秦落煙皺了皺眉，忍不住深思，到底是什麼讓這衙役有恃無恐？原本想去擊打鳴冤鼓的，腳步不自覺的放緩了下來。

深知，有時候，不能太過魯莽。

只可惜，在和衙役說話的時候，老李媳婦卻將他們的對話聽進了耳朵里，老李媳婦反應過來老李的死怕是有蹊蹺，一聽可以找大人鳴冤，哪裏還停得住？只見推開老劉站起來，幾步就衝到了門外。

秦落煙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鼓聲，從門外響起，在清凈的街道上傳出去很遠很遠。

很多在吃午飯的人家聽見了響，都忍不住抱怨幾句，「哪家的人了，告狀也不挑時候，這大過年的，大人們都忙著吃飯，那有空來搭理告狀的人？」

「可不是，而且聽聲音是從東街傳來的，東街那小衙門的大人算個什麼大人，聽說那位還是花錢買的，這告狀的人也太拎不清。」

「可憐喲，我也聽說那大人品尤其差，若不是上面有人罩著早就丟了帽子了，能一直安穩的當著兒，人家上面可是有人的。這大過年的，擾了那大人的清凈，我看那告狀的人著狀子還沒遞上去就得被打個半死。」

只可惜，這些事，剛到棲城不久的老李媳婦不知道，對這裏不了解的秦落煙也不知道。

既然已經敲了鼓，反倒沒了退路了，秦落煙嘆了一口氣，是福是禍該來的還是要來的。幫著老劉將老李媳婦攙扶著又進了衙門。

等了約莫盞茶的功夫之後，一個帽戴得稍微有些歪斜的員帶著幾個神萎靡臉難看的衙役來了，衙役們有氣無力的喊著「威武」，目卻憤怒的瞪著老李媳婦幾人。

老李媳婦正要喊冤，那大人卻猛地一敲桌子，沖那個開始接待幾人的衙役吼道：「徐六，你個廢，辦這麼點兒事都辦不好，還讓這個賤婦敲了鳴冤鼓！」

還未開始審案，這大人已經給老李媳婦冠上了賤婦的名號，秦落煙心中一咯噔，覺著今天這事兒興許要糟。

果然，下一瞬，大人看也不看那婦人一眼，直接對另外兩名衙役吩咐道：「還愣著做什麼，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再來，這大過年的還來敲鳴冤鼓，你有什麼冤屈？就吳家那點兒事，你們先傷的人，還敢冤？吳家都沒冤！」

見過黑白混淆的，卻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秦落煙也算是長見識了，眼看著兩名衙役走過來拉老李媳婦，秦落煙嘆了一口氣，還是站了出來，「大人，暫且不說李木匠究竟有沒有傷人，單說李木匠被打死這件事，您還沒有查清就說吳家沒罪，是不是太武斷了？您這麼審案，草民不服！」

「不服？」大人笑了，「我管你服不服？你知道那吳家背後的人是誰？吳家的大千金去年可是選秀進宮了宮裏的娘娘，你們是誰？你們敢不服？得了，大人我還要回家過節，你們去哪裏鬧哪裏鬧去，反正我管不著。」

兩名衙役拉著老李媳婦就往後堂走，不一會兒就聽見老李媳婦發出痛苦的吼聲。

那大人說完之後打著哈欠就走了，完全不理會還在衙門裏的這幾個人，一行人來的匆匆走得也匆匆，端的是有恃無恐。

秦落煙怎麼也沒想到在這裏竟然會看見如此匪夷所思的事，這囂張得也太誇張了吧，天子腳下啊，竟然有這種事？

一行人走了之後，最開始的那個衙役又走了過來，「我就說讓你們不要鬧事，你們偏不聽，現在是李木匠一個人事了，你們再鬧，全都得死。」

秦落煙覺得這樣的威脅何其可笑，可是，如果是一般的人呢，沒有任何背景，對上後勢力已經及到皇宮裏的人時，他們又算什麼，也許要他們的命，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那大人和衙役都打聽清楚了老李家的底細，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在他們的眼中，老李一家就是草芥，懂得進退還能保住一家子的命，如果不聽話，全殺了又又誰為他們說上一句話？

這就是現實，不是你想著不公，想著反抗就能反抗的？在這樣的環境下，活著，真的太不容易。

老李媳婦被打得氣息奄奄的時候丟了出來，人已經迷迷糊糊的暈了過去，老劉在先前那大人說起吳家背後勢力的時候就嚇得了，本不敢在這裏停留，找了個蹩腳的借口就走了。

秦落煙攙扶起老李媳婦，心中戚戚然，卻又無能為力，沒有飛檐走壁的絕世武功，也沒有驚絕天下的濟世之才，現在，還是一個弱小的子，不要說那大人，就是連一個衙役都沒有辦法。

老李媳婦渾渾噩噩的只知道哭，那衙役進了院，不一會兒又帶著一個人走了出來，那人渾污，看見老李媳婦的時候哭著就跪了下來，口中只呢喃的著「娘、娘、娘……」

老李媳婦這才清醒了些，抱著那人就哭。

母子倆就在衙門前抱頭痛哭，他們的後是衙門氣派的大門，門上還掛著「明鏡高懸」等牌匾，下，那些燙金的大字何其可笑。

秦落煙嘆了一口氣，等那衙役將一個嫌棄的扔出來的時候，才走到了那個渾污的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果還是個男人的話，現在就去把你爹的背起來，我們回去再想辦法，在這裏哭，就算哭瞎了，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