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鴻門宴。

目所見,全是對立之人，並無友方。

「瞧瞧，顧夫人來了。」八角涼亭,馮夫人著鮮艷牡丹花枝的衫，手裡搖著錦繡團扇，向前一指。

陳寶音對上的目,輕輕抿了抿，提起擺，邁上臺階。

「馮夫人安。」微微垂首。

又看向旁人,一一打招呼：「崔姐姐,王姐姐,程妹妹……」最後，視線落在徐琳瑯的臉上,輕輕頷首。

徐琳瑯與，生在同一日。至於誰先誰后，陳寶音曾做過一場夢，夢中沒有離開徐家,與徐琳瑯同是侯府千金，自然要論大小。比徐琳瑯早出生半個時辰,仍是徐四小姐，徐琳瑯則是徐五小姐。

但這一世,並沒有人為們的出生排個先後，應當不知徐琳瑯的大小,稱姐姐妹妹，都不合適。

眾人依次回應。

也有不回應的，彷彿聽不見一般，兀自與旁之人說著話兒。

徐琳瑯著一杏薄衫,生得秀麗婉，氣質靜雅端莊。似乎不耐熱，手裡著一方帕，時不時蘸蘸鼻尖兒。

瞧見陳寶音打招呼，角輕輕揚起，微微點頭。

馮夫人一直注視著，見狀說道：「喲，徐家妹妹，恐怕不認得顧夫人吧？」

陳寶音一聽，就知道要挑事。

在座其他人，紛紛豎起耳朵，或正大明，或狀若無意，觀察起來。

「姐姐是說？」徐琳瑯看過去，面上微訝。

馮夫人輕扯角，斜眼看向陳寶音：「這不就是鳩佔鵲巢，害得你流落鄉間十五年的罪魁禍首？」

徐琳瑯著帕的手指了，眼底閃過一道流，隨即輕聲說道：「馮姐姐誤會了。此事另有，並非大家所知的那般。」

又看向陳寶音，說道：「此事怪不得顧夫人，原與不相干的。」

兩人被調換，原是侯夫人年輕時置了一名婢，那婢有個要好的姐妹，挾恨報復。

此事狠狠打了侯夫人的臉，管家不嚴，識人不清，才令侯府出了此等醜事。

徐琳瑯試圖用，遮蓋過去，挽回淮侯府的面。但馮夫人嫉恨陳寶音，不知是沒察覺的用意，還是察覺了但是不在乎。

竟道：「怎麼不相干？該吃苦的是，但你代吃了十五年的苦。你問問，可願向你磕十五個響頭，向你賠罪？」

此話一出，場中嘩然。

眾人面面相視，都覺得馮夫人咄咄人。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怨，要如此折辱人？

「馮夫人！」徐琳瑯的眉頭蹙起，有些不快，「這是我們徐陳兩家的事！」

在警告馮夫人，再胡鬧下去，就要生氣了。

然而馮夫人不在意生氣不生氣，奚落道：「我好人之心，你竟不識了。」

徐琳瑯不說話了。

但是，神生氣。

「顧夫人，你怎麼說？」見徐琳瑯不出頭，馮夫人有些失，立刻將矛頭對準陳寶音。

挑事的意圖真的太明顯了。

簡直是急不可待，一刻鐘都不想等。就連面子都不顧，上來就是一通刁難。

著一道道好奇、憐憫、幸災樂禍、冷漠的眼神，陳寶音掐著手心，深呼吸，然後笑了。

看向馮夫人，挑眉道：「我家顧亭遠究竟出了什麼風頭，過了馮大人，你為他的妻子，竟如此氣憤，非要尋我的不痛快？」

此話一出，馮夫人臉大變，猛地坐直，指著喝道：「你胡說八道！」

「呵。」陳寶音倚在廊柱上，帕子輕輕扇，「我以為你會說『你在說什麼，誰是因為這個』。」

一句「胡說八道」，與惱怒有何異？

看過去，面含輕視：「馮大人比不過我家顧亭遠，努力上進就是，你尋我不痛快做什麼？認定馮大人一輩子比不上顧亭遠了？」

「住口！」馮夫人怒道，氣得臉鐵青，「顧亭遠算什麼東西！」

陳寶音懶洋洋扇著帕子：「既如此，科舉考不過他，差事做不過他的馮大人，豈不是連『什麼東西』都比不上？」

馮夫人已經氣得臉又青又紅了，整個人坐不住，騰的站起來，手指都在抖：「好大的膽子！陳寶音，你以為你現在是誰，還是徐四小姐嗎？我死你，不過是死一隻螞蟻！」

這倒是句實話。陳寶音心下微寒，面上漸漸沒有表，看過去道：「是啊，是啊，把比不過的人統統死，你們便是天底下最優秀的人了。」

好噎人！馮夫人指著，半個字都吐不出來了，眼神恨恨。

自打陳寶音來了，就沒討著好！

「哈！」半晌，一片寂靜的涼亭中，傳出一個似氣急了的聲音，「牙尖利。你在淮侯府長到十五歲，就學到怎麼逞口舌之快了吧？」

似終於找到轄制之法，面得：「難怪徐家不要你，把你趕出門！」

本就寂靜的涼亭中，更是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陳寶音扇帕子的手頓住了，倚在廊柱上的軀也僵起來，緩緩轉過頭，目似冰錐，向馮夫人。

「哈哈！」馮夫人見狀，卻快意地大笑起來，「你不過是個沒人要的潑婦，陳寶音！」

眼中漸漸流出惡意：「也就一個出鄉野，沒什麼見識的顧亭遠，瞎了眼娶你。」

說著，愈發到快活，聲音輕快：「等他日後出息了，第一個瞧不上的就是你！」話出口，才發覺不對，這不是上趕著捧顧亭遠嗎？

「若是他沒出息，最恨的就是你，你瞧瞧你，生就一張克夫相，顧亭遠就是因為你才運坎坷！」高傲道。

陳寶音的眼神已經從冰冷，不敢置信，憤怒，轉為了憐憫。

瘋了。

「我明白了。」點點頭，視線掃過四周，「今日我若活著回到家，就跟顧亭遠說，若我死了，就是馮夫人踩死的。若他運不暢，就是馮大人從中作梗。」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馮夫人敢把怎麼樣？

就算在座的都是的對頭，但崔如卉等人卻不傻，平日里鬥鬥氣、掐掐尖是生活調劑，目睹人命案子卻是沒可能。

「你——」發泄痛快的馮夫人，終於冷靜下來。立刻否認道：「胡說八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我出手？」

又說：「至於姓顧的，哼！」語氣不屑，滿是瞧不上，「也配被我炳哥看在眼裡？」

陳寶音神淡淡：「我以為馮夫人瞧得上我，才請我來賞花。既然如此，就請恕我先行告退了。」

說罷，轉就走。

當稀罕參加這什麼破賞花宴？餘掃過走廊兩邊的池子，以及開得清麗的荷花。總有一天，也會有修建得漂亮的園子，栽種一池荷花。

馮夫人看著的背影，臉微暗。

今日本想奚落陳寶音一通，卻沒想到，分毫便宜也沒佔到。再讓待下去，誰知這破落戶會說出什麼話來。

「我有些不適，也告辭了。」徐琳瑯站起來，對馮夫人點點頭，緩步走下臺階。

走得不快，跟陳寶音有一段距離，看著並不像追隨陳寶音而去。

馮夫人臉冷冷的，說道：「破落戶就是破落戶！」

眾人不知說的是陳寶音，還是徐琳瑯，又或者二者兼有。

靜了靜，便重新打開話題：「姐姐這裡的點心，吃著涼津津的，加了什麼？」

馮夫人聽了，沉沉的臉上終於出一點亮，答道：「不是什麼稀罕兒，不過是一點……」

*

走出八角亭后，徐琳瑯仍然不遠不近地綴在陳寶音的後面。

一直到離開馮府。

陳寶音才停下腳步，對道：「多謝。」

徐琳瑯在後面，馮夫人便是想做些什麼，也要忌憚一下。

「養母可還好？」徐琳瑯沒有跟客套，張口問道。

陳寶音看著，這會兒的徐琳瑯跟剛才有些不同了，婉溫從臉上褪去，多了幾分疏冷和淡漠。

「托福。」亦淡淡道，「過得比從前好多了。」

徐家派人送去銀兩，改善了陳家的生活，也讓一家人有了底氣讀書、做買賣，杜金花的氣神都變了。

這話里含刺，是在說徐琳瑯還在陳家時，杜金花過得並不好。

徐琳瑯抿抿，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轉上了馬車。

侯府千金乘坐的馬車，自然是華麗的。就連拉車的馬，都矯健壯碩。

陳寶音目送馬車遠去，也轉過，回家。

在馮府的一番鋒，算不得久，但著實心累。路過擺吃食的小攤，都沒興趣駐足。

回到家，蘭蘭給倒茶，顧舒容則問道：「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有人難為你？」

陳寶音搖搖頭：「沒什麼。只是有些不舒服，所以提前告辭了。」

顧舒容便有些擔憂，手額頭：「可是中暑了？」這天氣酷熱的，靜坐不都要流一汗。

陳寶音沒辯駁：「許是。」

「快躺著，我給你煮碗綠豆湯來。」顧舒容忙道。

出去了，陳寶音便起，往床上躺去了。

蘭蘭觀神，抿跟到床邊，為了鞋，小聲道：「姑姑，是有人給你氣了？」

陳寶音躺下，說道：「我遇見琳瑯了。」

蘭蘭一愣。

眼睛垂下，眨了眨，把鞋子擺好：「欺負你了？」

陳寶音看向，不答反問：「是那樣的人嗎？」

「不是。」蘭蘭低頭說。頓了頓，「但這麼久不見，書上說人心易變，我也不知如今什麼樣了。」

從前的琳瑯，是個溫麗的姑姑。蘭蘭跟不，只知道脾氣好，總是溫聲細語的。爺吵架，溫聲細語的勸。爹娘爭執，也是聲細氣的勸。了傷，姑姑看見了，便聲嗔：「怎麼這樣不小心。」

蘭蘭覺得琳瑯姑姑很好，雖然怎麼也親近不起來。

「沒欺負我。」陳寶音笑起來，的腦袋，「不僅沒欺負我，還幫了我。」

蘭蘭一聽，頓時心裡一輕，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