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的跪地聲,聽在耳中,驀地揪疼。
下意識回首,隻見聞致無力地跪倒在地,一手扶著椅凳,繃著臉微微發,試圖站起。
他的狀態真的很不對勁。
明琬顧不得許多,忙擱下藥箱去攙扶他,蹙眉道:“你怎麽了?”
聞致垂著眼,冷白的俊臉微微發紅,抬手示意明琬不要靠近,咬牙急促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一如既往地固執高傲,不屑於他人的垂憐。
明琬看著他花了一盞茶的時間,一點一點,自己扶著桌椅站起,而後直背脊,整理袖,又是那個年輕威嚴的聞首輔,完得無懈可擊。
當然,若是忽略他額上集的冷汗,和那急促不穩的呼吸。
聞致的不能久站。
思及此,明琬自顧自坐下,仰首對眼波深沉的聞致道:“聞大人可否坐下說話?總抬頭看你,脖子疼。”
聞致這才緩緩在椅中落座,明琬發現他屈膝之時,眉頭皺得厲害。
“疾犯了?”明琬在他的注視下無從遁形,隻好尋了個話題,“怎會突然惡化得如此厲害?”
聞致抿著,道:“並非大事。”
明琬最是不喜他這副什麽都不說的樣子,登時心中倦怠,起道:“既是不說,我便走了。”
腕上一,聞致迫切地拉住。
“不要走。”他淡的幾番抿,看了明琬許久,方低沉難堪道:“那晚在雪中待了一夜,回來後……便如此了。”
第41章刺骨
冬日冷的南方,並不利於聞致雙的休養,這裏每一寸的土地、每一陣冷的風,都會化作刮骨的鋼刀刺骨髓。
再這樣折騰下去,他下半輩子怕是隻能依靠拐杖過活。
五年前治療疾的藥方記憶依舊清晰印在明琬的腦中,什麽位最能緩解疼痛,什麽藥材最能驅散寒,心無旁騖地針灸熏燎,就像對待普通的病人一般。
聞致的目一直落在上,沉甸甸的,隨著的作輕輕轉,仿佛要將五年的空缺一次補回。
他的恢複得並不好,盡管他極力表現出正常的模樣,套著堅忍的外殼,但脈象如何並不能瞞過明琬的眼睛。常年來的積勞,再加之南方寒隨著筋脈侵,若非全靠一口氣強撐著,他早該臥榻不起了。
“你需要好好修養,自己不重視,便是藥神下凡也沒有辦法。”作為大夫,明琬素日最見不得不把當一回事之人,公事公辦道,“方才見你神經繃,定是長久不曾安睡,睡不著時便按勞宮。”
輕輕握攏手掌,示意他位的位置:“五指輕握,中指所對應的虎口下位置,便是勞宮。”
聞致著,遲緩了一會兒,才輕輕合攏修長的指節。
明琬調整他手指的位置,按了按他掌心的位道:“就這樣用力地按推行,反複直至位發熱。”
聞致的心思顯然不在位上,反手握住了明琬的指尖,地握著,帶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力度。他道:“以前,你都是親自給我按的。”
以前以前,總是提及以前。
明琬驀地回手,卻沒能[dòng]。終於也了氣,幹淨的眼睛直直地向聞致,沉靜問道:“聞大人,這套懷念過往的把戲玩夠了麽?”
聞致眼中的溫褪去,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覺得,我是在做戲?”
“我不想去猜,我隻知道那些令你著迷和懷念的過往,皆是我拚了命都想要忘卻的記憶。”明琬平靜地告訴他,“我好不容易才擺了過去,開始新的人生,為何你定要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我過去過的是什麽生活?聞致,你雖然站起來了,卻仍舊活在回憶中,沒有朝前走。”
五年時間過去,明琬不可能再是十五六歲時的那個天真,很清楚自己的底線和缺陷是什麽,一個始終朝前走的人,怎甘心做回憶的替代品,重蹈覆轍?
“困在回憶中的是你,你一直在逃避我們之間關係。”聞致的上沒有什麽,越發顯得麵容冷白嚴肅,以朝堂激辯的架勢詰問道,“當初嫁過來的是你,走的是你,到了期限不肯歸來的也是你,如此自私任,可曾想過我的?”
明琬想,他大概是難的,因為他此刻的眼神是那樣悲傷。
“我並非不想回去,隻是不想回到過去。”道。
“你到底想如何,倒是教教我,我可以慢慢學。”聞致試圖從椅子上站起,但他的臉很難看,卻隻能徒勞地扶著案幾,努力朝前傾著子,相隔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明琬心中苦笑,喜歡一個人難道還需要教麽?看看小花對青杏便知道了。
想開後,明琬反而徹底放下了,徐徐吐出一口濁氣,起整理藥箱道:“以後會有別人教你的。”
聞致遏製怒意道:“我若需要別人,還千裏迢迢跑來找你作甚!你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信!”
明琬整理的作慢了慢,隨即有條不紊地背起藥箱,“聞大人,大夫行醫不易,不是來給人戲耍的,萬以後莫再用命開玩笑,誆騙我前來了。”
聞致渾一僵。他想解釋,今日小花將帶來此,並非是他的安排,他是寧死也不願讓明琬瞧見他的肋與脆弱的……
但他說不出口。
明琬對待他的態度如此疏離陌生,多說一個字,都像是在狡辯。
他不知究竟哪裏出了差錯,為何明琬寧願顛沛流離也不願接他的示好……他很努力地在想問題的癥結,想到心口炸裂般疼痛,也沒能想明白。
“是否無論我做什麽,與你看來皆是錯的?”聞致忽然複雜道,像是陳述一個人盡皆知的事實般,“隻因為,你不再心悅於我。”
明琬一愣,再抬眼時,見到了聞致眸中暈散開來的死寂。
像是問題終於迎刃而解,他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帶著自嘲,喃喃重複道:“你不喜歡我了,是嗎。”
明琬翕合。
聽到了自己心中有什麽繃的東西吧嗒一聲斷裂,抑了五年的就像是瘋魔似的往外湧。就這樣保持著準備離去的姿勢,著聞致淡然笑道:“談不上喜歡,不過是當初太後指了婚,就暫且留在你邊當個消遣。那段愚弄的婚姻本就是消遣的玩意兒而已,誰當真誰就輸了,不是麽?”
聽到這番話,聞致幾乎立刻被刺紅了眼睛,連帶著臉頰都是紅的,眸中翻湧著不可置信的痛苦和水,聲抑道:“你說什麽?”
繼而,他大概是覺得這話耳,緒偃旗息鼓,眼中有了一瞬的茫然。
他的記憶何等出,僅是片刻,他想起了什麽,麵上的激怒的瞬間褪蒼白,有些慌地向明琬。
運籌帷幄的聞大人,冷酷強大的聞首輔,這個本朝最手段和能力的男人,此刻卻在劇烈地唞。
聞致的眼睛通紅,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
他好像明白了。在這巨大的憤怒與屈辱中,他好像終於明白為何明琬會離他越來越遠、為何不肯再回到過去了。
因為,過去本就是滿了尖刺的深淵。
五年前的那個秋日,就在侯府書房,李意提醒他:“你若有真心喜歡之人,可得要謹言慎行,咱們這些刀尖上行走之人,最怕的就是暴肋。”
那種步履維艱的時刻,他怎麽能承認自己有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想起來了麽?知道我是何了嗎,聞致?”明琬一邊反以牙還牙的自己,一邊又不可抑製地覺得輕鬆,終於走出了這一步,就像是拔出了心中橫亙已久的一刺。
可用拔-出來的這刺,狠狠紮回了聞致的心上。
討厭如此卑劣的自己。
到此為止吧,別再糾纏下去了,對自己說。
明琬定了定神,快步出了廂房的門。
剛出門平複心,便聽見後屋中一陣杯盞碎裂的哐當聲,繼而聞致夾雜在咳中的怒吼聲傳來:“花大壯,進來!”
佇立在門邊的小花一個哆嗦,知道聞致定是要找他算賬了。
進去領罰之前,小花攔住了一個勁兒往樓下走的明琬,歉意道:“嫂子,騙你前來是我的主意,與聞致無幹,你別誤會他了!聞致的很糟糕,否則以他如今的份地位,怎麽可能有月餘的假期南下杭州?嫂子是知道他的脾氣的,他寧可躲在客舍中發黴發爛,也不願你見著他病重窘迫的模樣,總是將最冷堅強的一麵示人,我就想著,若你見著他真實慘淡的樣子,說不定就心回長安了,卻不料好心辦壞事。嫂子,聞致他真的很……”
“行了小花,我知道了。”明琬打斷小花的話,眼中映著對街屋簷的上的殘雪。
並不去評論聞致此番行徑的好與壞,調整心,從藥箱中出一把藥條遞給小花:“這個每日藥灸一次,哪些位你都是知道的,讓他好好休養,別再作踐自己,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別!嫂子,他不是想作踐自己,他是沒有辦法。這五年他再如何改變,都不可能一次就變好,總是要慢慢磨合的,隻求嫂子能給他一個機會。”小花一邊留意屋中的靜,一邊低聲道,“沒有你,他真的會瘋。”
“沒有誰會離不開誰的,小花。”就像當初離開聞致時那樣痛,現在不也能做到波瀾不驚了?
明琬想要的東西一直都很簡單,三個字便可解決,但聞致從來都不懂,所以,寧可不要了。
聞致想要找回過往,而卻要逃離過往,兩個背道而馳之人,怎麽能再次走到一起呢?
小年那天,章似白從太湖回來了,帶來了一張房契。
“是我姐夫的房舍,已經一年無人居住了,但風景不錯,給你打理總比給別人要放心些。”章似白催促趕收拾家當細,雙臂枕在腦後道,“明日送你過去,我順道趕著去長安過年。”
明琬道了謝,花了半日收拾妥當,想著今日過節,便又打起神帶小含玉出門買糖果。
誰知才推開院門,便見聞致的馬車停在在院門外。
明琬還以為經過客舍那事後,他早氣回長安了。
聞致遲緩且平穩地下了床,手中提著一個食盒,在看到明琬時有了些許溫度,啞聲道:“我買了你最吃的糕點。”
明琬一眼就看到了他髻上簪著的木簪,古樸悉的紋路,簪尖都被磨得圓潤了,應是時常佩戴的緣故。
他打開了食盒,人的香撲麵而來,皆是明琬曾經最吃的各糕和金蕊荷花。
明琬還未有反應,穿著兔絨短襖的小含玉卻是看直了眼,又怕明琬氣貪吃,便故意調開視線,將臉埋明琬頸項,聲道:“娘親,我不的。”
簡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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