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那個讓趙敏兒目不轉睛的年輕男子，名章楓，年及弱冠，臨安人士。

他生得白皙又眉目清秀，上有一渾然天的書卷氣，穿著一襲半新不舊的青衫，一看就是個苦出，也難怪趙夫人對他不甚滿意。

畢竟趙敏兒是錦玉食長大的，俗話說由奢儉難，互相慕的年夫妻親的頭幾年或許還能有飲水飽，可一旦熱褪去，日積月累，柴米油鹽這種芝麻大的小事都能讓夫妻一夜反目仇。

姜氏活了大半輩子，深諳門當戶對的重要，想以過來人的份來替獨挑選家世才兼顧的夫婿，卻忘了竇初開的單純又脆弱，一個理不好，趙敏兒與章楓就極有可能會為下一個話本里家小姐和窮書生的主角。

話本里父母棒打鴛鴦，男私奔的故事大都千篇一律，結局無非兩種，一是失敗，子被嫁作他人婦，另一種便是功，有人終眷屬了。

前者令人悲憤扼腕，後者則容易讓人心嚮往之——好似這天底下相之人就應該歷經七七四十九難才夠驚心魄，才是所謂的深。

可話本總會在事態已定局時完結，誰又能保證，前者里子不是找到另一種歸宿，而後者就一定會廝守到老呢？

可即便有諸多前車之鑒，若不是親經歷，誰又甘願步某個人的後塵呢？

尤其像趙敏兒這樣從小到大順風順水的，更不願輕易向父母低頭——這可是頭一回這麼喜歡一個人！

就在如癡如醉地欣賞著章楓稜角分明的側時，一旁夫子看了眼香爐里點燃的香，在寂靜中朗聲道：

「香燃盡，請諸位停筆！」

雖說第二只剩十幾個候選人，但被淘汰的賓客並沒有憤然離席，反而興緻盎然地留下來觀看後續，畢竟這麼客人中，真心實意想求娶趙敏兒的並沒有幾個，特別是在得知趙敏兒傾心章楓的前提下。

與其說他們是來參與詩會，不如說是來看好戲——別人月九齡不敢保證，但君子箋肯定是！

夫子將十幾分考卷收了上去后，有一個婦人打扮的下人進場中，月九齡注意到了趙敏兒在看到那婦人時臉變了變，似乎有些不悅。

那婦人只是畢恭畢敬地沖趙敏兒頷首了句「小姐」，而後又對著所有人行禮，接著開口：

「我家老爺昨夜子突不適，夫人憂心親自照料，因而無法親至接待諸位貴客，便命賤婦前來代家主致歉，還請諸君見諒。」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雖說他們在來之前也沒想過能在詩會上見著郡守大人，但沒想到趙夫人都沒臉，確實有些奇怪，畢竟這可是替獨選夫婿的場合啊！

如今聽到是趙郡守突發疾病，就想通了，於是紛紛開口關心趙郡守的病。

那婦人耐心地一一謝過賓客，隨後又道：

「為表歉意，夫人特意命管家去請藍靈軒的清靈姑娘前來詩會助興。」

音落，眾人尚未反應過來，趙敏兒便先坐不住了，瞬間拍桌而起，音量拔高：

「什麼？」

月九齡看著趙敏兒質問那婦人，而那婦人雖然低眉順眼卻並不為所的形，於是開口問旁邊的君子箋：

「趙小姐不喜歡那位清靈姑娘？」

君子箋出驚訝之，「這你都看得出來？」隨即點頭補充，「不錯，準確來說，是很厭惡。」

月九齡聞言若有所思，並沒有開口，旁邊的小蓁卻忍不住好奇追問：

「既然趙小姐不喜，那趙夫人為何要請清靈姑娘來？」

此時藍靈軒的姑娘們已經被下人引場中，據說們都是從小就跟著師傅學藝練功，南腔北調的戲曲都會一些，客人想聽什麼都能立即開嗓唱來。

為首的妙齡子應該就是清靈，綉著花紋的戲服將曼妙的材襯托出來，看臉上的妝容應當是唱旦角的。

君子箋見月九齡盯著場中出神，便著下沖小蓁眨了眨眼，「你猜？」

小蓁：「......」就不該招惹這隻花孔雀！

清靈等人皆已場，趙敏兒卻不幹了，此時全然沒了千金小姐的端莊，指著清靈就讓滾。

然而下人大概是收到了趙夫人的指令，並沒人請清靈離開，因而場面一度凝滯。

這時月九齡卻回過神來，白了賣關子的君子箋一眼，替小蓁解了：

「趙小姐乃世家千金，清靈姑娘是紅塵子，若不是趙郡守出去腥被妻發現了，那便是們喜歡上了同一個人。」

君子箋微怔，隨後一臉震驚地嘆：

「其實九公子是個神吧？」

月九齡懶得跟他貧，自顧自地看向場中問：

「是那個青男子麼？」

君子箋順著的視線看去，便看到了同樣臉不大好地年輕男子，開口為月九齡解答：

「此人姓章名楓，是個讀書人，據說教他的先生很是欣賞他的才華，預言今年秋闈他必能中解元，於是大家都他『章才子』。」

古人寒窗苦讀十年一場空的人數不勝數，這章楓才二十便得到先生如此高的評價，想必是有點才氣的。

「不過章楓從小父母雙亡，是叔嬸養大的，家中並不富裕，連學都沒錢上，還是教書先生不忍他才華就此埋沒，才破例沒收他束脩，讓他去進學的。」

聽到這，小蓁下意識地發出嘆。

月九齡卻沒心思聽他扯遠，利落地將君子箋的長篇大論給噎回肚子里：

「那他怎會認識清靈姑娘？」

讀書人須得潔自好，否則一朝走大運及第了，陳年舊事被人翻出來，走大運就變走霉運了。

章楓若真想仕，就不應該與一個紅塵子扯上關係。

君子箋對月九齡暴打斷他講故事的行為頗為不滿，沒好氣道：

「因為家境貧寒，所以他平日里除了上學，偶爾也會接些活計，比如寫寫話本，給曲譜詞什麼的。」

這麼說來，月九齡就懂了。

章楓應該是在藍靈軒的曲子填詞時認識了清靈，仰慕章楓的才華，章楓或許也將當作紅知己——若這只是清靈一廂願，趙敏兒也不會這麼生氣吧？

思及此，趙敏兒忽然指著清靈罵道：

「你這個不要臉的，竟然還敢出現在本小姐面前，我今日就讓你知道什麼是廉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