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軍尚未傳開，如今大燕廟堂江湖各方勢力還在為今上殘害忠良一事掰扯，民間經年積累的一些矛盾也被激發了出來，天威、皇權、世家、律法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質疑。

事雖由顧家而起，卻又不限於顧家，且一時半會兒無法收場。

何況月九齡與顧墨玧從始至終只是追求真相，從未添油加醋地推波助瀾，大朝廷走到如今這一步，許多事早已離了各方的掌控，是形勢在推著人走。

現在攪起這場風暴的人想要——雖說有些不厚道，但也有可原，畢竟現在西南邊境確實戰事嚴峻，刻不容緩。

但月九齡一直都知道，顧墨玧不是在為朝廷、為皇帝做事，他是在為大燕百姓、為自己而戰。

所以他若答應前去西南領兵抗敵，朝廷必會為了大局而做出讓步，或許還會答應一些之前他們死也不會同意的要求，比如戰事一過，必須會給天下人一個代之類的。

顧墨玧則有些意外，月九齡究竟是怎麼看出他心中所想的？

月九齡對上他深邃的墨眸，抬起下點了點桌上的羊皮紙圖，笑問：

「軍報一送來你就在看地形圖，難道不是這個打算？」

顧墨玧心頭一，墨眸似水，「知我者，阿齡也。」

突如其來的文鄒鄒話令月九齡渾一麻，忍不住移開那灼灼視線，清了清嗓子：

「況急，朝廷不會拒絕你的請示，不過應該不會同意調用顧家軍。」

顧墨玧看著泛紅的耳尖低笑一聲，並不拆穿，而是配合著回答的問題：

「無妨，現在從西北調兵也來不及，秦家軍最合適，表兄應該會跟著。」

月九齡聽出他聲音里的笑意，偏頭瞪了他一眼，隨後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今年來不及看墨梅花開了？」

今日已是十月廿四，就算有戰無不勝的顧大帥帶兵，也不可能在半個月結束，肯定是趕不及在他生辰那日回到侯府，自然也就看不了只開那一日的墨梅花。

顧墨玧想到之前與的約定，眉心蹙，上前將擁進懷裏，「來日方長。」語氣卻十分愧疚。

月九齡只是隨口一問，並非真的沮喪，而且等這些事都解決了，他們還可以陪伴幾十年，不用急於一時。

「好，不如帶壇梅花釀吧。如果初七那日沒有戰事，我就陪你喝一杯。」

顧墨玧聞言微怔，阿齡打算隨軍南下？

「阿齡……」

他本想勸留在侯府，可是撇開打起仗來他無法顧及的安危不說，皇城如今也暗洶湧，又不放心讓留下來，於是剛一開口，就頓住了。

「嗯？」依偎在寬厚膛的人兒等了一會兒不見下文，抬眼看到他分明的下頜線繃，薄微抿，好奇他想說什麼，便追問，「這麼猶豫？一點都不像顧侯爺。」

傳聞中的顧侯爺冷酷無、殺伐果決，怎麼這會兒倒張前仰后了？

顧墨玧聽出話里的調侃，抿的線有了變化，輕聲說：

「我想請削侯爵。」

安國侯曾是先帝賜封顧霄的爵位，有「安定四方」的意思。

可顧霄最後卻死於今上某些暗算計之中，用命換來的「安定」變得有些諷刺。

顧墨玧弱冠之後襲爵，皇帝繼續沿用「安國侯」的稱號，當時像是一種寄予厚，而今像一種惡毒詛咒。

若他真的請旨出征，朝廷心裏肯定會有疙瘩，如果主放棄侯爵，會讓他們放鬆警惕，日後打起仗來也不會束手束腳。

月九齡向來不在意這些名號稱謂，自然不會有意見，而是鄭重其事地問道：

「那我日後要喊『大帥』了麼？」

顧墨玧雖然早就知道不會在意名利，但沒想到的重點能偏這樣，心底無法給風一生的疚被一掃而空，忍不住揚起角，「或許此役之後，我就會上帥印了。」

月九齡並不意外——西北邊境雖然是顧家軍把守，但其實各軍都有能擔大任的將領坐鎮，將軍營打理得井井有條，還能互相牽制，不會再出現當年那樣顧霄手握軍中大權的況了。

所以，顧墨玧早就打算好了。

這個人，默不作聲地把所有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從不考慮自己。

月九齡點頭：「哦，那我是要喊『夫君』還是『老爺』呢？」

顧墨玧頓了一下，結了，聲音暗啞：

「都，你喜歡喊哪個就喊哪個。」

月九齡心底不由一哂，這人明明就是喜歡喊「夫君」，還要傲。

「還是喊『夫君』吧，『老爺』聽起來威風，但似乎很老的樣子。」

不過彆扭的夫君也是很可的。

「老爺」在民間大概與「家主」意思相仿，只是一種法而已，但不知為何，此時經一解說，顧墨玧一下就想到兩人的年齡差，接著咂出另一層意思來。

於是嚴肅地開口為自己正名，「阿齡，為夫年方二十三。」

月九齡沒想到他會這麼較真，看著他一本正經地強調自己的年紀，想要證明自己還很年輕，就忍不住笑了出聲。

傻子，若真要算，還比他大幾歲呢。

顧墨玧不知道自己哪句話令夫人捧腹大笑了，但總覺得哪裏不對，但他又說不過自己夫人，於是只好用自己的堵住對方的了。

廝磨許久，兩人都氣息不穩，相擁而靠。

兩人親無間地說了會兒話，話題又轉回到去西南上面。

顧墨玧：「邊防戰，營地艱辛，還很兇險，而且氣候與皇城大不相同。」

話雖如此，可他還是沒辦法留月九齡一人在皇城，他害怕和當初去揚州一樣，發生危險自己不在邊，不能保護，就連消息都是延遲的。

一想到這，他就放不下。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那場槍舌戰起了作用，月九齡一下就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於是頷首問：

「那除了梅花釀，夫君還有什麼想帶的？」

行軍之人最怕有後顧之憂，所以顧墨玧決定后，便用星眸看著，說：

「想帶上你。」

月九齡心想，算你識相。

然後湊在他耳邊，帶著溫熱的氣息說：

「我不用帶，本來就是你的。」

夫人如此撥，顧墨玧當然要回以最真誠的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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