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洲一連好些天沒有理小元寶，吃飯也不和他一起吃，也不去他書房看畫本了。

小元寶也沒敢來找。

兩人之間與往常大不相同，仿佛都恨不得忘記對方的存在，這令府裏的人覺得很奇怪，又不敢問。

林芳洲一人悶在府裏更加無聊，對韓牛牛說，“我們出去玩吧。”

韓牛牛：“好呀，可是……小公子會同意嗎？你的手還要洗二十來天呢。”

“為什麽要他同意，我又不是犯人。”

“可這是他的家呀。”

韓牛牛這樣一說，林芳洲更覺不滿，輕撇角道，“他的家？往常他在我家時，也能出自由，我從來不看著他。”

林芳洲帶著韓牛牛走出院子，一抬頭，看到樹上坐著個人，一白，兩條垂下來。林芳洲手搭涼棚，朝那樹上的人道，“好漢，你穿得這樣風，不怕鳥往你上拉屎嗎？”

十七本來在樹上吹涼風呢，順便逗逗呼呼大睡的九萬。他聽到這話，臉一黑，立刻跳下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服，問道，“我，風？”

“別！”韓牛牛突然說。

十七立刻站著不，也不知怎麽回事。

韓牛牛從他背後抓下來一條綠的胖乎乎的蟲子，拿在手裏玩，“真可。”

十七：“……”

他看向林芳洲，問道，“公子，你要出門？”

“嗯。”林芳洲點了下頭，忽又目幽幽地看著他，“不行嗎？”

“行，我跟著你。”

“為什麽？”

“我奉殿下之命保護你，要寸步不離。”

林芳洲於是又多了一個尾。

十七喚來人去準備車馬，接著問林芳洲：“公子想去哪裏？”

“我也不知道，就隨便走走看看吧，也不用坐車了，我正想見識一下京城的風呢，雖然來了許多天，卻是沒有正經見一次。”

十七也不廢話，林芳洲說什麽他都照做。

出了門，十七對林芳洲道，“京城很大，此路往北是馬行街，也是藥鋪一條街，沒什麽看頭，往南是潘樓街，那裏專門賣飛禽走。”

林芳洲來了興趣，“都賣什麽？”

十七笑道，“但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找不到的……再往南走就遠了，最好是乘馬車去，有個相國寺，公子想必也聽說過。那相國寺很熱鬧，每月五次的萬姓易大會，是很大的集市，貨品應有盡有，可惜今日沒有趕上。不過相國寺有個和尚慧普的，做得一手好豬，公子可以去嚐嚐，不知今日還有沒有。”

林芳洲呆了一呆，“和、和尚賣？”

“那有什麽稀奇。”

“是，是……我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世麵……”

十七接著道，“相國寺附近還有一個好去，就是瓦舍。說故事的，唱劇的，耍雜技的，相撲的，都有，還有蹴鞠兒比賽，逢上大比賽，那可是一票難求。”

林芳洲聽得十分神往，“我們往南走。”

“好。”

十七領著他們倆一路往南，走不多久，便見到一條街市，街市從高大的宮門外延出來，兩旁擺滿了攤位，挨挨的，行人如織。談聲，吆喝聲，講價聲，有高有低，有長有短，雜在一起，仿佛錯落有致的熱鬧小曲。

林芳洲好奇道，“這就是潘樓街嗎？怎麽隻有幾個賣小小鴨子的，這也算珍禽走？”

“潘樓街還遠呢，這裏是街。”

“街？”

“嗯。”

林芳洲頓覺驚奇，“街不該是威武肅靜戒備森嚴的那種吧？”一邊說一邊比劃，“好多士兵守著，有人膽敢靠近，就抓起來。我見皇宮裏都是這樣的。”

十七失笑，“逢上皇帝出宮時，確實如此。不過家平時很出宮，這樣一條街，閑著也是閑著，漸漸的便有很多人在這裏擺地攤，也沒人管束，隻有大日子時才戒嚴，每年也就一兩次。”

林芳洲走進那街，左顧右看，目不暇接。拿起一盒胭脂，打開聞了聞，花香撲麵，好喜歡，可惜不能用，於是買了送給韓牛牛。還有從那波斯運來的花，噴在服上香香的，買兩瓶，和韓牛牛一人一瓶。

娘的，好貴。

往裏走，穿梭賣花的，在桃樹下砸杏核剝蓮子的，編鞋箍桶的，現做現賣豆腐皮兜子的……有的見過，有的沒見過。

仿佛鄉佬進城一般，在這條街上逛了好久。

直到十七催——不催不行啊，他提了滿滿兩手東西，脖子上還掛著一堆，此刻他真恨不得自己是個哪吒。

林芳洲不舍地離開街，繼續往南走。走了一會兒，方才街的人聲鼎沸漸漸消失，路上見到的行人越來越。

直到走進一條寬敞卻清淨的街道。

林芳洲指指路旁的一個大紅門，問十七，“這是誰家？比你們三殿下的府上都氣派得多。”

“這是趙王的府邸，”十七說著，又給林芳洲解釋，“三殿下是沒有封的皇子，用度上便沒有很鋪張。其實當初家給三殿下選了一更大更豪華的宅子，殿下說自己喜歡清靜，便換了個小的。”

“那個還算小的？”林芳洲吐了吐舌頭。

正說著話，卻見一輛非常奢華的馬車慢悠悠地走到大門前，車旁跟著許多隨從。林芳洲有些好奇，站在不遠看那馬車，馬車停下後，從上麵下來一個人，卻是見過的。

——就是在殿之上把問得冷汗直流的齊王。

齊王沒有注意到他們，他下車之後，整了整服，便走進趙王府。

林芳洲自言自語道，“老二找老大，要做什麽？”

十七以為是在問他，便答道，“貴妃的生辰快到了，想來趙王與齊王要一起商量怎樣給貴妃慶賀生辰。”

林芳洲心想，指不定要一起憋什麽壞事兒呢！

這一頭，那齊王見到趙王，兩人寒暄了一會兒，分外熱，仿佛都已經不記得此前六年的明爭暗鬥你死我活。

兄弟二人商量了一番給母妃過生日的事，不一會兒，屏退眾仆從，兩人關起門來，這才說起別的事。

齊王問趙王，“怎麽那小崽子沒拿楊仲德的事給你做文章？我看不清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也不知道，”趙王搖頭道，“這事也出乎我的意料。想來是他剛回到朝中，腳跟不穩，怕惹事。”

齊王冷冷地哼一聲，說道，“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命大。”

“就是說呢，”趙王低聲音，歎氣道，“要我說，還是你太心急。當初母妃那個藥，說是隻要用夠了十年，一定能暴斃，你非不聽，著急下手。”

“我著急？若不是父皇在群臣的推下打算立他為太子，我何必著急？母妃說的藥，也是第一次用，死了皆大歡喜，倘若不然呢？我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唾手而得那天下！再說了，”齊王冷笑著看他，“我急你就不急了？別忘了，這事兒也有你一份，咱倆誰都跑不了。”

趙王擺擺手道，“你不要擔心，所有和此事有關的人都死了。死人最讓人放心了。唉，他摔下去之後我以為他必死無疑，就算僥幸獲救也至是個殘廢，誰知道他運氣這樣好。你說，會不會真是上天在保佑他？”

“我隻問你一句話，大哥，倘若老三坐上那位子，還有沒有你我兄弟二人的容之？”

趙王搖頭歎氣道，“不要說容了，恐怕連活命的機會都不一定有。”

齊王輕輕瞇起眼睛，“所以——”

趙王神變得狠厲，“一不做二不休。”

“好！解決了他，天下不還是你我兄弟二人的。”

趙王又有些猶豫，“可是要解決他，談何容易？他畢竟是嫡子。什麽都不用做，天下就是他的。”

“嫡子也是會犯錯的。”

“你覺得老三能犯什麽錯？錯到需要廢嫡立長的地步？”

“廢嫡立長”這四個字讓齊王心頭有些不痛快，畢竟他既不是“嫡”也不是“長”。不過現在不是爭論這種事的時候，齊王收起緒，說道，“那可不一定。”

趙王很不放心：“但是老三這個人，我現在有點看不。我希他是真傻，但我就怕他是裝傻。他自己肯定也知道，隻要不做錯事，父皇沒有廢他的理由，江山他唾手可得。你說說，他能犯錯嗎？我看，我們隻能從他邊的人手了……”

齊王突然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那個林芳洲有問題？”

“什麽問題？你那天不是都問過了嗎，沒有破綻。此事可能真的隻是巧合。”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問題。”齊王說著，冷冷一笑，“就算沒有問題，我們也能找到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