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說完安山道長的事,通了氣,心里有了提防,潘尋龍幾人便上了樓,回了屋,準備歇下。
小貍甩了甩尾,招呼了大尾一起,兩小只跳上了屋頂,一人占一的四角屋檐,和那仙人跑一道,像在山林里時一樣,大口大口的吞吐著月華。
秋風呼嘯而過,樹梢草叢間,白凝結霜,夜愈發的寒涼。
“風眠大哥——”顧昭正待招呼孟風眠回屋歇下,莫要多想。
倏忽的,只聽“錚”的一聲,被孟風眠擱在桌上的黑背彎刀陡然浮空,刀抖,有甕甕的錚聲傳來。
刀尖直指北方。
這是又尋到墮心的炁息了,且這一次的靜,較之之前,尤為強烈。
顧昭和孟風眠對視了一眼。
下一刻,孟風眠一把抓起桌上的彎刀,客棧里風炁憑空的起,顧昭往前踏出一步,風揚起青和袂,此天地大變,目是黃塵漫漫,天暗淡的鬼道。
兩人一路往北,尋著刀尖直至的方向,一路奔至祁北的長南山脈。
與此同時,已經走出城門,在荒野安營扎寨的安山道長只覺得心神一滯,他回頭,目朝北方看去。
那兒,是長南山脈。
“道長,可是有什麼不妥?”江治睿著須問道。
裴一清抬頭看了一眼。
祁北郡城出現墮心,這墮心竟然了江大人的心眼,多虧了這安山道長尋來,不然,這一次的鄉試必定出了大差錯。
鄉試有驚無險的張了龍虎榜,并舉辦了鹿鳴宴,完的落幕,江治睿心生激,聽聞安山道長上一次被欽天監舉薦給陛下,陛下沒有接見,他便想親自引他面圣。
畢竟是真真有大才之人。
靖州城能有個顧昭巡夜坐鎮,他們芙京,也需要有這樣的一位道長,好震懾那些借著夜遮掩而肆意妄為的魑魅魍魎。
因此,這才有了兩方人馬同行的一幕。
安山道長了心口,拿著葫蘆往里又灌了一口,清冽的酒下肚,腹肚中一片火辣辣,心中那空空的覺這才好了一些。
“總覺得那兒有什麼事要發生,不妥不妥。”
“啊。”江治睿和裴一清對視了一眼。
難道,這山里又要有一場鬼親了?
“不,我看看去。”安山道長了心口,目瞧著長南山脈,沉片刻,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道長,道長,我們和你一道。”
江治睿和裴一清對視一眼,從彼此眼里都看出了余悸。
他們可是知道,這世上是真的有魑魅魍魎的,尤其是在深山之中。
要不是有道法不俗的道長同行,他們是絕對不會再在深夜里行山路的。
這簡直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了!
安山道長沉片刻,“好,你們隨我一道。”
……
才出鬼道,顧昭和孟風眠瞧見林子里的火把,走近一看,頗為意外。
“江大人,裴大人?”視線一轉,顧昭的目落在那背著酒葫蘆,穿一直襟道袍的安山道長和曲煙上。
“安山道長?”
“你們怎麼在這。”
江治睿了須,笑著打招呼道,“是顧道長啊。”
裴一清瞧見顧昭很是歡喜,“顧昭,我們正要回京,哦,安山道長準備和我們一道進京。”
他走到顧昭面前,小聲的將安山道長為何和他們同路的原因說了說,最后道。
“道長有大才,天下不太平,江大人想為他舉薦一番,能留在京里自然是好,不的話,我們請道長去府里走一遭,好好的款待,就當做是云游到芙京,上門做客了。”
顧昭有些意外,“江大人也沾了墮心?”
“是啊。”裴一清嘆了口氣,“得虧了安山道長,這場鄉試,這才沒出了子。”
頓了頓,他看了一眼孟風眠,張口想問什麼,猶豫了下,還是沒有再開口。
罷罷,他一介凡夫俗子,道法更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哪里及得上顧小郎心清目明。
祁北王府小郡王死而復生,且從修羅道中出來之事,顧昭定然心中有數。
墮心,是否由小郡王從修羅道帶出,顧小郎也自有眼睛會看,他還是莫要多言討人嫌了。
顧昭心下沉了沉。
看來,裴公子也聽過那個謠言了。
想罷,顧昭眼神不善的看向安山道長。
這大的道長,辦事還糊涂,什麼都沒有查清楚,自己想啥就說啥了,真是造謠一張,辟謠跑斷。
……
安山道長久久的看著孟風眠,良久,他嘆了口氣,“風眠小友——”
“道長,還是喊我一聲孟三公子吧。”孟風眠開口,語氣生疏。
和風眠小友相比,當初讓他心痛的孟姓,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了。
安山道長嘆了口氣,“你執意如此生疏,貧道我只能依了。”
頓了頓,他的目落在孟風眠的面上,語重心長,道。
“孟三公子,想來,近來祁北郡城里的墮心,你也有所耳聞了吧。”
孟風眠看了過去,眼神清冷。
安山道長:“墮心,此乃是修羅道中之,人神鬼沾染,心神蒙昧,壑難填,直到最后修羅道中的墮方休。”
孟風眠不為所:“所以呢?”
安山道長長嘆一聲,眼里有不忍之閃過,他定了定心神,還是道,“墮為人間界所不容,孟三公子,你魂已亡故,此,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胡說八道!”顧昭臉也跟著一沉,斥道。
孟風眠抬眸,灰的眼翳一瞬不的看著安山道長,語氣中沒有波瀾,好似這一幕,他早就有所預料。
因為已經是不在乎的人了,所以,那顆心也不會被。
“那道長你說,我該在何?”
安山道長目炯炯,無的話從瓣中吐出,“修羅道。”
“閉,不會說話你就別說!”顧昭覺得,安山道長這話刺耳極了。
手一甩,瑩白的元炁化作長鏈,卷起地上的泥土,猛的朝安山道長的塞去。
安山道長側避了避,到底是法不如顧昭手中的元炁,泥著臉落在地上,他頗為狼狽模樣。
那廂,元炁沾上安山道長,顧昭心下咦了一聲,只見那散在半空中的元炁重新凝聚,還不待那元炁繼續纏上安山道長,這時,變乍起。
只聽此有秋草簌簌沙沙的聲起。
下一刻,山搖地,遠的云極速的涌來,變換不停,就像駿馬奔騰而來。
很快,半空中那彎月便不見了蹤跡,天黯淡得像那久未刮灰的鍋底,黑黢黢的。
“這,這是——”江治睿一行人搖搖倒,驚疑的環看過周圍,“這是地龍翻嗎?”
這中間,江治睿和裴一清的目恰好到一,彼此從彼此的眼里瞧出了懊惱和后悔。
他們就知道,這夜里走山路準沒好事!
“不是地龍。”顧昭抬頭看前方,聲音很輕,“是墮心。”
幾人順著顧昭的視線看去,這一看,頓時一驚。
只聽前頭有山石簌簌落下的聲音,倏忽的,只見兩邊數盞燈接連燃起,一路蜿蜒至山石的峭壁。
山石抖落,那兒一顆拳頭大小的桃狀,膩,鮮紅鮮紅的,就像一顆人心。
這時,人心上有的細管蜿蜒而開,秋風中輕輕飄揚,細管的另一頭就是方才兩邊亮起的燈。
眾人順著細管看去。
這哪里是燈啊,分明是一個個人皮!此時,細管蜿蜒在人皮的心口,點燃了那一的心燈。
僵僵立在兩邊的人垂著眉眼,邊卻勾一道詭譎的笑意。
秋風吹來,不同年月的裳袂翻飛,打在空的皮囊上,就像是風吹過燈籠的桑皮紙,“簌簌,簌簌……”
……
“天吶,這是什麼?”
幾人看著這詭譎一幕,腳步都站不穩了,裴一清連忙攙扶住江治睿,幾人抬頭朝那顆心看去,眼睛映著墮心反的紅,瞳孔急劇的收。
顧昭同樣抬頭看著。
原來,這便是修羅道中的墮心啊。
下一刻,只見此地風炁起,兩邊的人皮在風炁的托舉下,晃晃悠悠的浮起,倏忽的,這些人皮往天空中升去,像一盞盞的孔明燈。
黑暗中,它們急速的墜落,像流星劃過漆黑的天畔,奐。
“星,星隕。”江治睿扶著裴一清,失聲喊道。
是他那日見到的星隕。
此時,顧昭和孟風眠也明白了,為何那些被墮心沾染的人,每一個都說自己曾經看到了很亮的星星。
原來,那不是星星,是這人皮的心所燃。
漫天流星朝孟風眠墜去,直奔心口之,顧昭手訣一翻,元炁如海浪般朝墜落的墮心拍去,與此同時,孟風眠手中的彎刀橫出,刀刃中煞之炁如刀芒橫掃而去。
三方氣勁在半空中相,激起波浪層層,瞬間,燈滅星落,化作黑灰,一陣秋風吹來,了無痕跡。
……
“大人,沒事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裴一清拍了拍江治睿,清俊的臉上是歡喜的笑意。
江治睿的閉著眼睛,堅決的不肯睜眼睛,他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什麼時候被墮心沾染,蒙昧心神,不知不覺中,自己變了另一個人。
明明還是自己,卻被**所主宰……不,那時的他,只剩個皮囊是自己的,里早就被腐蝕得面目全非了。
騰空的人皮燈了糜,墮心消亡,山石上那顆心瞧過去更紅了,與此同時,地山搖,泥土如流水,簌簌的往旁邊流去,地里又有新的尸首站了起來。
江治睿到底還是睜眼了,直面自己曾經的恐懼。
他環顧這一盞接連一盞燃起的人燈,心中有了喟嘆。
若是放任**膨脹,想必,最后他也是這其中的一盞吧,這些人是詭譎可怕,卻也不過是被墮心害的可憐人啊。
……
“風眠大哥!”顧昭喊了一聲。
孟風眠知意。
只見他猛的將黑背彎刀朝地上去,強烈的氣勁以他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激而去,猶如海浪中波濤陣陣。
氣勁所過之,人皮心燈滅去。
顧昭將手中的燈往半空中一拋,六面絹燈騰空,下一瞬,橘的團漾開,猶如一初升的旭日。
所過之,詭譎的邪之似被火過,一點點的碎開。
……
這時,此地有些安靜,不知什麼時候,山搖地停歇了,只秋風吹拂過樹梢的簌簌聲。
“沒事了嗎?”裴一清小聲問道。
江治睿拉著他的手,干脆一屁坐到地上,聞言,他朝山石努努。
“那顆心還在呢。”
幾人看了過去,可不是心麼,那些細管斷了去后,它瞧過去更像一顆心了,此刻還“撲通,撲通,撲通”的跳著。
顧昭瞧著那顆心,神謹慎。
“看來,祁北郡城的墮心一事,就是這顆心搗的鬼。”
雖然只是一顆心,不過,它上頭散發的炁息十分的怖人,似黃泉水里有著無窮無盡的七六,拖人沉淪,又似漫無邊際的黑,里頭遍是晦暗的炁息,沾上一點,就能絕的自我枯萎。
顧昭說完,還不瞪了安山道長一眼。
“瞧到沒,這事可不關大哥的事,罪魁禍首在這呢。”
安山道長蹙著眉看著那顆心。
曲煙氣顧昭方才拿泥到安山道長臉頰,聞言,他頗為記恨,忿忿的開口。
“那可不一定,這一只有一人缺了心,那就是三公子——”誰知道這顆心是誰的。
曲煙還未說完,就見顧昭橫掃了一眼過來,沒有很兇,只是那雙眼睛格外的黑,就這麼瞧人時,被看的人莫名的心中有驚懼起。
曲煙不敢繼續往下講了。
他覷了一眼孟風眠,只見他繼續看著山石的那顆心,連一余也沒有分給自己。
“三公子,我……是我犯上了。”
曲煙說了一句,別過臉,不再繼續說話。
做王府的小廝,自然不如做安山道長這樣世外高人的弟子來得好。
這幾年,他跟著安山道長,雖然風餐宿,不過,所到之,因著安山道長的道法湛,世人無不敬仰,連帶著,就連他這個記名弟子也到了萬般周到的款待,這是做王府小廝所沒有的。
曲煙的心,早就偏向了安山道人。
這也難免,水往低流,人往高走,人之常罷了。
……
安山道長拎起腰間的酒葫蘆,淺呷了一口,目落在山石的那顆鮮紅跳的心上,聲音沉沉。
“不錯,曲煙倒是沒有說謊,孟三公子是失了一顆心。”
這話一出,江治睿和裴一清幾人抬頭看向山石的那顆心,又側頭看了看孟風眠,眼里是意外。
“嘶——”
這話何意?
安山道長這言下之意,難道這顆心,它是孟公子從修羅道中帶出,又自我剝離舍棄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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