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姐姐什麼時候換丈夫了

再細問了一番之後, 薑宛卿轉便向風昭然的屋子走去。

未未隻見殺氣騰騰，步子邁得又急又大，不由握拳頭在後麵給薑宛卿鼓勁。

但薑宛卿走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這麼過去質問, 風昭然肯定不會認賬，且還能舌燦蓮花，把繞進去。

後麵的未未正在想著姐姐會不會不打算替他出頭了, 就見薑宛卿轉道去了廚房, 片時再出來，手上多了一隻掃把和一塊抹布。

然後去敲風昭然的房門。

“……”是未未看不懂的路數。

“今天日頭大，殿下要不要出去曬曬太？”

薑宛卿道，“我來給殿下收拾一下屋子。”

風昭然看了看：“今天太是打西邊出來的嗎？”

自從兩人分房睡, 早就是各自收拾各自的。

“這不是馬上要過年了嘛，咱們要在各掃掃塵, 雖是窮鄉僻壤，也要好好過年。”

這個理由說服了風昭然，他過來接掃把，“那便一起收拾吧。”

“不用不用，這裏給我就行。”

薑宛卿抓著掃把沒鬆手, “倒是外麵那隻貓窩沉得很, 我擰不, 殿下和未未一起把它擰幹些, 曬好了貓兒好睡。對了, 小心看著點，別讓那兩隻再吃草了！

兩隻貓兒已經能四走了，母羊也早不用捆著四肢, 一天天的一隻羊領著兩隻貓, 羊把貓當了自己的小羊, 貓也把羊當了自己的母貓，隻要放出門外，便跟著羊四吃草。

風昭然鬆開掃把，依言去了。

薑宛卿立即翻箱倒櫃。

隻是才揭開櫃門，便聽見風昭然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五妹妹找什麼？”

“沒找什麼……”薑宛卿拿抹布拭櫃門，“上麵有點灰。”

風昭然角有淺淺的笑意：“若是想找什麼，直接告訴孤，孤幫你找。”

“知道啦。”薑宛卿笑著答，“要找什麼自然會問殿下要的。”

風昭然微微一笑，這才去了。

薑宛卿怕他再度去而複返，拿著抹布裝模做樣拭了好一會兒，確認他沒那麼快回來，這又重新開始找。

屋子裏的陳設極其簡單，唯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櫃，都是從廢墟裏東拚西湊撿起來的，全憑風昭然無師自通了木匠的手藝，給三條的椅子裝上了第四條，椅子才得以站穩。

未未說印是落在一方絹帛上書。

未未不識字，絹帛上寫了什麼他完全不知道，隻認得那是越先安的印信無誤，畢竟三年前他就是拿著越先安的手書來到了風昭然邊。

可薑宛卿在屋子裏翻了個底朝天，連枕頭和被子裏都搜過去了，也沒找著什麼絹帛。

這時聽到了腳步聲，還有貓。

急忙放下枕頭，開始掃地。

風昭然抱著兩隻小貓走了進來，小貍花和小橘各盤踞著他一隻臂彎，腦袋好奇地張。

“找到了麼？”風昭然問。

薑宛卿一驚：“……找到什麼？”

風昭然和悅地：“不要在屋子裏找，屋外也可以看一看，比如窗子外頭。”

“……”

薑宛卿和他對視了半晌，終於還是扔下掃把，在風昭然的注視前，繞到了外麵窗子下。

窗下有塊大石，大石上覆著枯草，拔開枯草，就見大石上放著一細細的筆，一塊略微平整的石頭。

薑宛卿非常肯定，從來沒有從方家村帶回來過筆。

拈起那支筆細瞧，筆桿是細竹做的，還泛著一點青，顯然是院子裏的。

“這呢？”薑宛卿忍不住問。

屋的風昭然走到窗前，把兩隻貓往前略送了送。

兩隻貓仰頭看著他，各自“喵”了一聲。

“……”薑宛卿，“你從它們上拔？”

風昭然：“用梳子一梳便有不，用不著拔。”

筆尖被染上了朱砂，看不出本來的，不知道是哪一隻的多一些。

薑宛卿真是服了：“貓也能做筆？”

“勉強能用吧。”風昭然道，“本來用兔更好，但全被你拿去做褥子了。”

薑宛卿：“……”

放下筆，拿起石頭。

石頭中間微凹，裏麵似墨，但呈鮮紅，乃是筆朱批特用的朱墨。

未未看見的印章，是風昭然畫的。

要找一塊微凹的石頭不難，但，“你哪裏來的朱砂？”

“五妹妹以為孤這些天在後山挖什麼？”

“……”薑宛卿喃喃，“朱砂這種東西，是隨便一挖就能挖得到的嗎？”

“原也不是稀奇之，何況地誌有雲，落山多產朱砂雄黃，以氣盛著稱，因此得名。後來是建了藩王別院，將落山劃為獵場，挖朱砂雄黃的人才了，年歲日久，漸漸不為人所知。”

薑宛卿忽然想到了他在出監國之權後整日坐在書房看地誌，一直以為那是他閑居無聊，所以看些閑書來打發時間。

又一次忍不住懷疑：“難道你早知道自己會被貶謫到此？”

“孤非神人，焉能未卜先知？”風昭然著懷裏的貓，“隻不過孤無論貶謫到何，太子名頭一日尚在，便一日不會太大委屈。孤的父皇與七弟可不是想讓孤出來福的，自然要找個不拿孤當太子的地方，還有哪裏比慶州更合適嗎？”

……所以他是把慶州全境的地誌都看過了？

並且還記得？

“……”

薑宛卿沉默了。

居然試圖在這個人麵前玩些花樣，真是班門弄斧。

朱砂要用來寫字，需得用白酒再加上白芨調和。

前幾日吃飯的時候，薑宛卿和未未歡快吃著麻辣兔丁，稱讚這道菜味道殊勝，然後風昭然便說了一句：“若是有白酒會更好吃。”

未未第二天便興高采烈地攛掇薑宛卿去買白酒。

當時出門前，風昭然又讓帶些白芨回來。

白芨清毒止，村間院落都會種上一些，未未打獵之時也常用它，很是眼，當天便從方嫂家的石階下挖了一株回來。

他什麼都安排好了，宛如細針刺繡，一切不風，又無聲無息。

也難怪未未要被他騙得團團轉，也本沒有反手之力好嗎？

薑宛卿坐在大石上，一臉麻木：“……你都把這些東西藏起來了，為什麼還要告訴我？”

“你若是不知道便罷了，但你都起疑心了，我自然不必瞞你。”

像是一道分界線，窗外燦爛，窗卻是一片幽暗。

風昭然的神在這片幽暗之中顯出一點寒意，“孤早說過，孤不喜歡扶商未未靠近你。你若是想去揭穿孤偽造印信也無妨，孤自有其它的辦法讓他不敢再靠近，隻是怕下一回就沒這麼溫和了。”

風吹來，薑宛卿心中升起一種悉的覺。

風昭然到底是風昭然。

哪怕他會微笑著說話，會係起圍下廚，會抱著貓……他也依然是風昭然。

“風昭然，你之前不讓未未麵，也是因為不想他靠近我嗎？”

“……”風昭然沉默了片刻，“是。”

薑宛卿吸了一口氣：“你這是幹什麼？！他靠近我，是我會掉一塊，還是你會掉一塊？”

風昭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低頭看貓，睫長長的，鼻梁拔。

小橘無不可夢鄉，此時已經在他的臂彎裏呼呼大睡。

小貍花則長脖子，在他的下上了一下。

兩隻小貓雖是一母同胞，但完全不同。

小橘最是粘人，無論誰抱都行，親親蹭蹭全套都來。

小貍花卻是高冷無比，對誰都不屑一顧，唯有在風昭然麵前便像是換了一隻貓，天天婉轉承歡。

“不可理喻！”

薑宛卿好氣，不知是氣人，還是氣貓。

回到井臺上的時候，就見未未一臉期待地看著。

薑宛卿無奈地搖了搖頭。

“唉，那也沒辦法了……”

未未很沮喪，他自小是在母親和姐妹邊長大的，對子有著天然的親近，特別薑宛卿還對他那麼好。

“等姐姐什麼時候換丈夫了，我再跟姐姐玩。”

他認真道。

薑宛卿認真點頭：“一言為定。”

抱著貓走過來剛聽到這句話的風昭然：“…………”

*

未未為人極重信諾，絕不違背越先安的命令——哪怕是假的。

除了在荒宅裏不再湊到薑宛卿跟前之外，未未還時常被風昭然派出去。

這一日薑宛卿在院子裏曬被子，就見未未行匆匆進了風昭然的屋子。

未未天/玩，沒事的時候走路都要叼草，極有這般肅然的神。

不一時他又匆匆離開了。

風昭然從屋走出來，幫把棉被在剛做好的竹架上展平。

“是不是有什麼事？”薑宛卿問。

風昭然點點頭：“嗯，需要你去方家村走一趟，看看能不能買到一些跌打損傷的藥。”

“誰傷了？”

“這你先不必管，把藥買來便。”

薑宛卿也沒有多問，“你的被子自己曬。”

風昭然“嗯”了一聲。

薑宛卿回廚房拎上竹籃便出了大門。

然後在前麵路口拐了個彎，悄悄轉回來。

不能怪信不過風昭然，他實在是騙過太多次了。

尤其方才他說話這間神有些僵——這僵微乎其微，像是極力平複下某種痛楚，眉頭悄悄一便止住了勢頭，沒有在麵前把眉皺起來。

但抓在被角的手明顯收，指節都在發白。

不單有事，可能還是大事。

就在剛剛折返的時候，聽到了馬蹄聲。

冬日的青山長久地寂寂，自從和風昭然被關在這裏，這聲音可是頭一回聽見。

來不及潛回院中，直接滾下水邊的斜坡，借荒草藏住子。

幾乎就在剛剛藏好的同時，破損的道上便出現一行人，快馬加鞭，轉眼便到了近前。

為首的一個鮮怒馬，鞍配上皆飾以黃金，高頭大馬在門前被勒得揚起四蹄，險些踏中風昭然的臉。

薑宛卿這才發現風昭然竟然一直站在門，像是等著他們到來。

是越先安的人嗎？

薑宛卿猜測。

但是不像，前麵三個不認得，後麵十幾個人全都穿著桐城衙役的服，尤其是領路的那兩個，正是一直守在關口阻止他們離開的那兩名衙役。

再看風昭然神淡然，打量他們的目中帶著一審視，不像是看自己人的眼神。

“這就是太子殿下嗎？”

為首的人約是三十來歲，生得一臉橫，有兇蠻之相，他坐在馬背上，拿馬鞭指了指風昭然，十分隨意地問。

看守的衙役答：“回趙將軍，正是。”

趙將軍……薑宛卿在腦子裏搜尋這個人，隻覺得一片茫然。

上一世乖乖地被關在這荒郊野外，這時節連方家村都沒有找到，天地間隻有和風昭然兩個人，本沒見到過這個什麼趙將軍。

仔細回憶了一下，上一世快過年的時候，風昭然好像有讓出去撿來著，所以那個時候他就在支開嗎？

“嘖嘖，”趙將軍道，“這桐城小地方，真是委屈殿下了。”

趙將軍邊的兩名隨從做豪奴打扮，聞言便接過了話茬：“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畢竟陛下有旨，太子殿下是來養病的。這病人嘛，自然是要吃吃苦的，都說良藥苦口嘛。”

趙將軍仰天大笑：“良藥苦口，說得好！”

薑宛卿發現他們好像是有意來戲耍風昭然的，就像興災樂禍的人總去痛打一條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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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想看的那種尊嚴掃地的屈辱、痛苦與悲慘，在風昭然上完全欠奉。

果然，無論他們怎麼逞皮子，風昭然臉上都沒有毫表，隻是拿起帕子，抵在邊，咳嗽了幾聲。

帕子拿下來的時候，上麵明顯有鮮紅的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