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烈。

程彎彎家的院子裏臨時壘了個土灶，上麵架著一口破鍋。

全村人流來家院子裏煮馬纓丹，家裏隻提供一口鍋，幹柴什麽的需要自己帶過來。

馬纓丹有毒，煮出來的水最好也別，家家戶戶騰出來一個桶，然後用葫蘆瓢將煮出來的藥水潑灑在田間的稻子上。

沒有篝火引，蝗蟲沒有聚集，零星飛在田地裏，吃了有毒的稻子立即暴斃。

而鴨子也不是什麽死都吃的，天上有會飛的活的蝗蟲，它們優先吃活蟲，等吃飽了就會被人趕回家，不會讓它們吃死蝗蟲，也不會讓它們糟蹋稻子。

大河村就這樣忙碌了三四天。

還等不到十天，地裏的稻子就要收起來了，到了那時，就是農村一年之中最忙的時候。

各家各戶有什麽事兒，都會在秋收之前定下來辦好。

這個月唯一的一個黃道吉日，村裏兩戶人家同時辦喜事。

因著是在荒年間，誰家也沒餘糧，更不可能備席吃酒，村裏人去湊熱鬧吃點喜餅就算是辦過喜事了。

一家是趙富貴家的大兒子，趙大頭娶媳婦兒，娶的是富貴嬸娘家的侄，這是親上加親的喜事。

另一家，是趙友貴的兒子，趙傻娶媳婦，娶的是桂花村孫家的閨孫水芹。

都是姓趙，程彎彎必須去一趟，還準備了給新娘子的見麵禮，一人一塊三尺長的布。

出門的時候，趙二狗在院子裏忙活，的步子頓住，隨意開口問道：“二狗，你要不要跟我去吃喜餅？”

趙二狗低著頭，繼續幹活：“我等會還要去鎮上送貨，就不去了。”

趙四蛋湊過來：“娘，我能去嗎，我想去看新娘子。”

程彎彎牽著小家夥的手：“走吧，看新娘子去咯！”

一大早上，村裏就很熱鬧，都在說兩個新娘子，同一天嫁進來的人，自然免不了被比較。

“要我說，還是傻媳婦好看，那眼睛水汪汪的，傻都看傻了。”

“孫家那姑娘確實是好看，但大頭媳婦也不差呀，聽說家裏家外的活都是一把好手，以後富貴嬸可以福了。”

“大頭媳婦是富貴嬸的親侄，以後也沒啥婆媳矛盾。”

程彎彎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先去了趙友貴家中。

趙傻的爹娘在院子裏迎客，隻要是上門來道賀的，都會塞一個喜餅過去，是玉米麵做的喜餅，正中間點了紅的印子，看起來十分喜慶。

趙傻和新娘子在裏屋，新娘子坐在床沿邊上，趙傻傻乎乎的站著。

看到程彎彎進來，趙傻打了聲招呼，然後跟媳婦兒介紹道：“這是我們趙家的大嬸子，你喊大嬸就可以了，大嬸兒，這是我娶的媳婦兒，水芹……”

趙傻一張臉黑紅黑紅的。

孫水芹抬頭看過來，當看到程彎彎這張臉時，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艱難開口喊：“大嬸。”

程彎彎的臉上依舊是笑容，把準備好的一塊布遞過去：“嬸子也沒啥好東西給你，這塊布不大，可以做個鞋麵啥的。”

這年頭婚，家裏長輩的見麵禮基本都是幾個蛋一塊布之類的，給的不算寒酸，也不算出挑。

孫水芹將布收下：“謝謝大嬸。”

“以後你們兩個就好好過日子，爭取把這日子過的紅紅火火，爭取早日生一個大胖小子。”

程彎彎說了祝福的話，拉著小兒子離開了。

趙四蛋手裏拿著一塊喜餅，小小的咬了一口，滋滋的說道：“真好吃呀，我留一半帶回去給二哥吃。”

程彎彎問他：“為啥隻給二哥呢？”

“因為二哥今天心不好呀。”趙四蛋十分老的歎了一口氣，“娘，告訴你，其實二哥很喜歡水芹姐，我覺得二哥比傻哥長得好看，也比傻哥聰明，為啥水芹姐不嫁給二哥呢？”

程彎彎直接道：“因為不喜歡你二哥。”

喜歡一個人，不會在意對方的家庭條件，一旦開始計較這些，就說明不夠喜歡。

趙傻家這一房就他一個兒子，有田有地，房子寬敞，以後家裏的一切也都是趙傻一個人的，孫水芹自然是選擇條件更好的趙傻。

程彎彎叮囑道：“四蛋，你以後選媳婦兒，一定要亮眼睛，你二哥這雙眼睛太瞎了。”

趙四蛋不解的問：“可是水芹姐真的很漂亮。”

程彎彎：“……”

行吧，男人都是視覺，就連才十歲的四蛋也被視覺支配，趙二狗栽在孫水芹上不冤。

從趙傻家出來，母子二人去趙富貴家中。

比起那邊的熱鬧，這邊顯得有些冷清，過來沾喜氣的人一進去就出來了，臉很不好看。

程彎彎走進去，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趙富貴卻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罵罵咧咧：“家裏一粒米都沒了，還娶啥子媳婦，多一個人多一張，誰來養活，本來就沒糧食，還到借糧做喜餅，你這婆娘就是不幹一件好事……說好了年底再娶，非得這時候娶進來，細胳膊細的，還能指下地收稻子不……”

富貴嬸把手裏的東西一扔，怒聲道：“你跟張寡婦滾床，鬧這麽大我有說啥嗎，你兒子娶媳婦你都安不得，你是當爹的人嗎？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娘家的人，也不喜歡我娘家的侄，不然這樣吧，讓大頭跟他媳婦兒分出去過，正好那邊不是有個破屋吧，給他們兩口子單獨住……”

大頭媳婦驚的瞪大了眼睛，嫁進來的第一天就分出去過，那村裏人怕是會用唾沫星子淹死。

剛要說話，就被趙大頭按住了。

趙大頭早就知道自己親娘的心思，他爹幹出那樣的混賬事後，還天天在家裏發脾氣，耀武揚威。

他也想分出去單過，開口道：“既然爹覺得我娶媳婦是拖累，那我和媳婦兒就分出去……”

趙富貴氣個半死，這幾天他已經沒有跟張寡婦來往了，他婆娘還天天拿這個事出來說，現在竟然還拿分家來威脅。

他冷笑：“分家就分家，一畝田都休想分出去，死了別回頭來找我。”

富貴嬸冷冷道：“這個家也容不下我，我和大頭一起分出去。”

趙小頭含著兩包淚跟過來：“娘，大哥，我也要一起走……”

兩個小一點的丫頭也期期艾艾從屋子裏出來。

富貴嬸問：“沒有田地，以後連一粒米都吃不上，那邊是個茅草破屋子，住也住不好，你們真的願意跟著一起走嗎？”

邊上幾個孩子齊齊點頭。

趙富貴氣的砸了手中的茶盞，放在桌子上的喜餅也被他扔到了地上，喜餅滾的滿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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