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近，李穆躬上前，拉過轡頭。

謝統候在原地，已轉過來，卻仍不敢看。垂著眼單膝跪地，叩道：“屬下叩見殿下。”

裴策翻下馬，一時未作理會。回抬起雙臂，握住那把素約細腰，將人帶下馬，待雙足立穩，才松了手。

江音晚蜷長的眼睫微抬，目恰拂過裴策的。不知是否心虛之故，竟覺得那薄較平日更水潤了幾分。

紫貂風半掩的面頰，浮起了淺淺煙霞之。倉促將視線下移，落在裴策寬闊的肩膀。一勁裝，勾勒出他頎謖形下的勁力量。

江音晚思緒飄忽幾息，反應過來他的鶴氅還在自己上，抬手就要解開頸下绦，卻被裴策按住。

他隨口說一句：“披著吧，孤不冷。”吩咐李穆帶去亭中歇息片刻，這才垂眸掃向仍跪著的謝統。

“何事？”裴策淡聲問。

“屬下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謝統低著頭，后面的話低了嗓音，“屬下按殿下吩咐，派人于黔中道伏殺那人。他負傷落河中。然而屬下派出的人搜尋數日，未見尸，不能確定其生死。”

裴策俊容清漠，沒有嚴峻怒意，只是斂著凜冽的寒。縱是見慣殺伐的謝統，亦覺有重石在肩，得他脊背彎折。

裴策輕漫問了一句：“痕跡理了嗎？”

謝統忙道：“都理干凈了。此事是屬下之過，請殿下降罪。”

裴策不置可否，目視前方，前銀繡的蟒紋獰然遒曲。良久，嗓音如寒泉靜淌：“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人若活著，總要回京。”

謝統領會其意，鏗鏘抱拳領命：“謝殿下恩典。屬下會派人繼續搜尋其行蹤，在其返京路上再伺機手。”

裴策輕笑一聲：“若再有差錯，你該清楚后果。”

謝統聽著那笑，反覺得比嚴冬朔風更肅殺，以頭頓地道：“屬下可保萬無一失。”

裴策不再看他，只淡道一句：“退下吧。”

江音晚在馬背上坐過久，金鞍質地堅，又繁鏤錯雕，料。縱使駿馬只緩慢踱步，的亦被得生疼。

偏偏傷在兩里側，于啟齒。

裴策送回到苑坊的私邸，見行走顯得有些艱難，手扶住那一握纖腰，低頭問：“哪里不舒服？”

江音晚垂著眼，小臉掩在風下，輕聲囁嚅道：“疼。”

裴策視線往下挪，凝了凝。江音晚不自覺手去推他的膛，的。不似要把人推開，更似一種嗔輕怨。

裴策明白過來，攬著細腰的手，忽地上移，握住的肩頭，另一手向下探過膝彎，將人一把打橫抱起。

就這樣一路抱著，無視一眾低頭斂目的婢仆婦，徑直回了歸瀾院，走進寢屋，將人放在金楠木拔步床上。

帷幔輕垂，裴策坐在床邊，解下厚厚外袍，又俯去掀的擺。

那位置，比之前小膝蓋的傷更為。江音晚屈起，往后退了退，地懇求：“殿下，我沒事了，已經不疼了。”

裴策一手輕輕摁住的肩，低聲道：“讓孤看看，聽話。”

江音晚不敢再，看著裴策重新俯，另一手掀起重重擺，堆疊到的腰腹間，出雪白的素緞，竟已染上了點點嫣紅。

裴策手，將之褪下。江音晚的眼圈驀地紅了，聲腔低弱孱碎：“殿下，不要看了，好不好？”

裴策的作頓住，卻沒有移開。搭在肩頭的大掌輕輕拍了兩下。下近額角的發，小幅挲：“不要的，孤只是看看你的傷。”

待懷里的人稍稍平靜，他利落地褪下了那緞布料。

眼前纖輕云，如玉似雪，堆疊的擺微垂下來，掩住更多風。雪間紅梅點點，晃人的眼。

江音晚察覺到裴策的視線，這般不不慢的梭巡，讓愈發窘迫。洇紅的杏眸里水霧漫起，白的蔥指揪著擺，慢慢往下扯，想要遮擋。

裴策輕輕攥住了的雙手。一雙漆眸抬起，分明清持不，凝一眼，又淡淡掃下去。

江音晚卻已悉這男人，每每端著矜冷姿態，做的卻是狎之事，從容慵慢地賞玩，才更難堪。

看到他視線靜靜停在那些漬，江音晚腦中驀然閃過幾幅別扭的畫面，心慌意之下，竟鬼使神差輕呼一句：“殿下，不……不能的。”

裴策抬頭，目莫測地看。片刻，輕笑出聲。

今日冬狩，驪山圍場陡生變故。

苑中，馴養了一只海東青，素來為皇帝所喜。狩獵開始前，為鼓舞氣勢，皇帝喚侍從擎著它送到前。

不料那頗通人、本已被馴服的海東青，砉然掣斷足上鎖鏈，驟地向座撲去。

四周衛趕忙護駕。然而海東青彼時距座極近，又龐大激猛，勁有千鈞，迅如雷霆，一切只在瞬息之間，衛制它不及。

幸有二皇子裴篤斜刺里一箭來，將之貫穿。然而終究慢了半拍，隼喙已直直啄向皇帝的眼眶，與眼珠僅差毫厘。力道之大，眉骨已裂。

烈的猛禽，即使中箭，猶爪襲人，在皇帝的前留下三道長長痕，深可見肋骨。若非它已重傷失力，恐怕足以傷至心肺。

裴篤再一箭，海東青終于頹然倒地，掙扎撲扇著巨翅。

變故發生得太快，眾人只見座周圍一陣兵荒馬。靜未偃，二皇子已斷喝一聲：“還不速速將這畜生拖下去置了？”

扈從趕忙領命。待衛散去，宦侍尖聲傳來太醫，眾人才看清那一明黃騎裝此刻滿染猩紅的模樣。

這一日的冬狩，終是未能舉行。

圍場條件有限，太醫對陛下傷勢稍作理后，衛便急忙護送駕回宮。

當日所有接過這海東青的馴鳥人、侍從、太監皆被拿下，由大理寺一一審訊。圍場中所有人皆被勒令不許離開一步，直到三日后徹底排查完畢。

皇帝近年龍已大不如前，回宮當夜便高燒不醒。罷朝三日后，閣諸臣不得不請出尚在東宮“養病”的太子暫時主持局面。

這日，二皇子裴篤探視皇帝后，從紫宸殿出來，皇后邊的太監姚幸請他至昭慶殿小坐。

宮人素手斟茶，皇后坐在上首，目端雅慈和。素日角的雍容淡笑，倒是因為擔憂陛下傷勢而淺了許多。

皇后看著裴篤，溫聲勸勉道：“冬狩當日你英勇救駕，本宮甚欣，日后亦需秉持忠孝之心。”

裴篤生得肖似其父，劍眉星目，高大威凜，此刻恭順地頷首：“謝母后教誨。”

幾句話下來，姚幸帶著宮人退出殿外，只留母子二人敘話。

皇后戴著鎏金護甲的手輕捧茶盞，用杯蓋悠悠拂著浮末，那端華語調一分不變，慢慢問下首的裴篤：“怎麼就如此心急呢？”

裴篤駭然抬首，有些心虛：“母后……兒臣不懂您的意思。”

皇后不理會他的裝傻，雍聲慢道：“你該知道，三皇子母族已垮，陛下不愿見太子獨大，遲早會扶持你。

“那日冬狩，哪怕你表現平平，陛下也定會嘉獎封賞，向眾臣表態，更何況太子未至驪山，本是你的好時機。”

裴篤神愕然：“可兒臣正是以為，那是兒臣的好時機，才會……”

皇后似是覺得好笑，角緩緩彎起，語調卻不著痕跡地加重：“才會自作聰明，多此一舉？”

裴篤徹底變了面，惶然道：“兒臣蠢笨，不準圣意，只想表忠心，借救駕之功，讓父皇重用兒臣。

“兒臣已算好，只要出手及時，便不會傷及龍。未料那海東青發狂至此，害父皇昏迷不醒，實在難以心安。”

皇后緩聲道：“你的確該難以心安。若真未傷龍，那海東青的失常或僥幸無人細究。可是眼下，你真覺得自己做得足夠干凈？

“本宮能猜到是你，陛下醒來后，也難保不會對你起疑。”

裴篤目怔怔，半晌才道：“弄巧拙，非兒臣本愿。不過兒臣確信未留證據。兒臣僅派人在海東青飲食上了手腳，海東青已死，那人也已在大理寺獄中服毒自盡。”

皇后輕擱茶盞，那微“砰”一聲，在靜謐宮殿里竟如此明顯，出靜面下的不耐。皇帝疑心，何時需要什麼證據？

這并非“弄巧拙”。即便依他計策，亦是多此一舉。遑論如今，不但可能在陛下心中留下疑竇，還使陛下傷重，裴策把持政務，落得個損己利人。

心知自己的兒子城府不深，有時會魯莽行事，但本心猶存善念，這般可能危及龍的事，大約不是他自己所想，而是人挑唆。

“是誰向你獻的策？”

裴篤劍眉蹙起：“母后是懷疑……不會的，吳先生已在我邊多年了。”

皇后斂了斂目，睜眼時又是典雅莊重的慈母賢后：“你父皇未醒，政務全累你大皇兄理，你既然有孝心，便該為他分憂。”

總不能，全然為他人做了嫁。

待裴篤離開后，皇后命人查探這所謂“吳先生”的底細，得到的消息卻是，他的住早已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