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父親的背一點都不顛簸, 永遠是那樣穩穩當當, 像是永遠不會倒下去的靠山依仗。顧見驪略抬頭, 著遠層疊的山巒, 著天幕中的暖,慢慢笑了起來。一切都在朝更好的方向走去,即使現在的境仍舊不好, 可父親已經醒過來了,他們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便沒有什麼過不去坎兒。
過了那一雪泥髒之地,顧敬元也沒有把小兒放下來, 仍舊背著, 穩步往前走。他昏迷時, 偶爾能聽見邊的人與他說話。他聽見他寵的小兒在他耳邊說要嫁人了,還說有人搶了的嫁。昏迷中的他氣得不輕。
想要醒來給兒撐腰的念頭支撐著他,他終於在除夕夜響徹整個夜晚的鞭炮聲睜開了眼睛。他記得他的兩個囡囡小時候都怕除夕夜的鞭炮聲,要他陪著才會笑。
當他醒來時,並不意外親朋避散,也不意外一張張醜陋的臉落井下石。可是當他得知兩個兒的經歷時, 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將這些人通通殺!
陶氏和顧在驪站在小院門口張著,顧見驪幾個人剛從小巷頭,兩個人立刻迎了上去。
顧見驪忙說:「父親, 我自己走。」
顧敬元沒吭聲, 繼續背著顧見驪, 直接將背到家中,才放下。
顧在驪忙將顧見驪拉進懷裡擁著,輕輕拍著妹妹的後背,溫聲細語:「都過去了,回家了,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
「嗯。」顧見驪輕聲應著,用臉蹭了蹭姐姐的肩。
陶氏急忙去扶顧敬元,扶著他一瘸一拐地在一把太師椅中坐了下來。顧見驪驚訝地著父親一瘸一拐走路的樣子。分明之前在外面的時候父親每一步走得很穩啊,只是比以前步履慢了些……
陶氏蹲在顧敬元面前,掀開他長衫前擺,又將他的挽起。顧見驪這才看見父親上的傷痕。父親定然是不想讓外人瞧見他一瘸一拐的狼狽樣子,才忍著上的傷痛……
顧見驪心中一沉,忽得愧疚不已。父親在獄中盡折磨,上的傷定然沒有痊癒。竟然讓父親背了一路,著實是太不懂事了。
心疼得不得了,可是不能哭,得笑。父親喜歡笑。
顧敬元由著陶氏給他換藥,抬頭看向顧見驪,沉聲問:「稽昭那個狗東西……」
話說到一半,便沒有再問下去了。顧敬元臉微沉,將手中的長刀往桌上重重一放,震得桌上茶一陣撞搖晃的脆響,杯盞中的茶水也濺出來一些。
他不想問了,因為他認定了稽昭那狗東西定然會欺負他的兒!稽昭這瘋子從小和西廠的一群閹賊混在一起,染了一瘋病!不,本不用欺負。他的兒和稽昭那樣的人共一室,也足夠嚇壞了他的囡囡!
顧見驪悄悄拉了拉斗篷的領子,遮去脖子上的傷口,然後拿了帕子去桌上的茶漬,一邊,一邊溫聲說:「父親,您別太擔心見驪。您也瞧見了,兒現在好好的呢。」
顧敬元審視地上上下下打量著顧見驪,沒吭聲。
顧見驪瞭解父親,知道父親不會因為幾句解釋就相信了的。蹲下來,從陶氏手裡接過傷藥,說:「母親,我來吧。」
顧敬元驚訝地看著顧見驪和陶氏,對顧見驪稱呼陶氏母親這事兒大為意外。意外之餘,他沒有太多歡喜,甚至想起了顧見驪和顧在驪的生母。
在驪,顧在驪,在哪兒,他便在哪兒。
見驪,今生卻再不得見。
夜裡,顧見驪像小時候那樣鑽進了姐姐的被子裡。姐妹兩個手把手著,誰也沒睡,著床頂的幔帳發呆。
「父親……」
「父親……」
姐妹兩個同時開口,又同時住了口,相視一笑。
「姐姐,你可問過父親了?」顧見驪問。
顧在驪搖頭:「沒有。不僅我沒問,陶氏也沒問。父親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們問了他也什麼都不會說的。」
顧敬元雖然寵兩個兒,可他的確是嚴父。面對兩個兒的時候十分寡言。更何況,這次他的犯的罪的-之罪。這樣的罪名,為兩個兒也不太方便問。
顧見驪轉過來,抱著姐姐的胳膊,眉宇之間出幾分愁態來,低聲說:「父親不希我們管他的事,可是我替父親委屈。想替父親洗去冤屈,查出陷害父親的人。」
「從小到大總是覺得父親是無所不能的,如今才知道……」顧在驪歎了口氣,「見驪,你有沒有想過陷害父親的人興許是我們不得的人。」
顧見驪沒反駁,沉默著聽姐姐說。家裡沒出事前,藏閨中,對朝堂的事知曉得不多。可顧在驪出嫁三年,見到的人和事多些。
顧在驪也側轉過來,作輕地將妹妹鬢邊的頭髮掖到耳後,繼續說:「君心難測,父親手中兵權太重。前太子篡位,幾位皇子爭權的事兒已經發生四五年了,那時候你還小,不知道。」
顧見驪說:「我知道的。前太子篡位,謀殺陛下,被二皇子親手斬殺。後來二皇子和三皇子又爭權,如今都被陛下除去了實權……可這和父親什麼關係?唔,姐姐是說父親的事和幾位皇子爭權有關?」
「其實我也只是猜測。」
兩姐妹沉默起來。
許久之後,顧在驪說:「別想了,先睡吧。」
顧見驪卻忽然說:「我想見見姨母。姨母一定知道到底怎麼回事。父親是一定不會欺負姨母的。」
顧在驪知道妹妹又犯了拗勁兒,也不勸,只是說:「如今今非昔比,我們哪裡還能進宮。」
顧見驪不再說話了,可是沒有睡著,胡思想了許多。至於後來睡著了,也做了好些七八糟的夢。
夢見昔日舒心的日子,夢見這段時日遭遇的冷眼,夢見了未來的沉冤得雪,也夢見了森森的姬無鏡。
睡夢中的顧見驪迷迷糊糊地用枕頭在頭上,使勁兒閉著眼睛,才不想看見姬無鏡呢。回家啦,再也不要和他有關係啦。
接下來的日子,顧見驪能和家人在一起,很是開心。只是偶爾想到父親的冤還是覺得心煩。
顧在驪買下了一酒樓,到了正月初八這一日,酒樓正式開業。
顧敬元是不會阻著兩個兒拋頭面的,顧見驪和姐姐、陶氏也的確花了好些心思。只是到了真正開業的時候,們聘用了一些人手,並沒有太勞。
顧見驪坐在二樓的窗邊,向樓下滿滿登登的大廳,不由翹起了角。雖不是曾經王府裡的錦玉食,可如今這般和家人一起忙碌的日子也開心得很。
「聽說了嗎?稽昭又沒死。」
顧見驪聽見隔壁有人提到姬無鏡,怔了怔,忍不住挪了挪椅子,向後靠了些去聽隔壁的議論。
「嗤。這人的命可真啊。宮裡頭的太醫幾次診脈說什麼只能活到哪天,最後不還是沒死?不過也沒什麼可意外的。他上中的可是無藥可救的毒,早死晚死的事兒罷了。你怎麼想起提到這人?」
「我也就是順一說。我有個親戚在廣平伯府當差,聽說前天宮裡來了帖子,每年十五的元宵宮宴請了稽昭。我這才知道他又沒死。」
另一人笑了笑,口氣隨意:「去年不是也請了?去了嗎?」
「那不記得了。他那應該也去不了吧?嘖,可惜了,中了那麼厲害的毒。想當初,多陛下重啊……」
後來兩個人又說了兩句,就轉了話題。
顧見驪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茫然的眸一點一點亮起來。
每年宴請滿朝文武的元宵宮宴……姬無鏡也可以去的?
那……
那如果以照顧姬無鏡之名跟進宮中,豈不是就可以見到姨母了?
顧見驪的心砰砰跳著。
記得宮中宴請滿朝文武的元宵宮宴可以帶家人,父親就曾帶過姐姐去!只是姐姐覺得無聊,隻去了一次罷了。聽姐姐說無聊,也沒有跟著去過……
顧見驪一下子站了起來。
廣平伯府中,姬無鏡正懶洋洋地坐在院子正中央的地方曬太。他微瞇了眼,抬頭去看日頭,今天可真是個好天氣。
院子裡,姬星和姬星瀾正在追著玩。
姬星和姬星瀾跑累了,停下來歇一歇。姬星瀾扭頭著曬太的姬無鏡好一會兒,鼓起勇氣走到姬無鏡面前,聲氣地問:「怎麼還不回來?教我的詩我都會背了呢……」
姬無鏡瞥一眼面前的小姑娘,口氣隨意:「玩野了,不想回來了唄。」
姬星跑過來,問:「可是你不是說要是敢跑,你就敲了的嗎?」
姬無鏡「咦」了一聲,問:「我有說過。」
姬星剛想說「有」,瞧著姬無鏡危險的表,他莫名心虛向後退了一步,扯了一把姬星瀾,問:「你說父親有沒有說過?」
姬星瀾不知道哥哥把麻煩推給,重重點頭,聲音又甜又,偏又十分認真的樣子,說:「說啦!那天哥哥聽說要跟人跑啦,爹爹說『要是敢跑,我敲了的』!真的說啦!哥哥沒撒謊的。」
姬無鏡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十分有耐心地聽完姬星瀾的話。小姑娘聲氣的樣子很是可,想的臉,甚至想在白白的臉蛋上咬一口。
可惜,不是自己閨啊。
要是他有個自己的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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