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姬無鏡這才將眼皮起一條, 乜著顧敬元。掃過顧敬元手上的刀,他漫不經心地說:「也不怕扯著骨頭再如爛泥一樣躺仨月。」
顧敬元冷笑:「也比你躺四年強!」
裡側的被子了。
顧敬元這才看見兩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瞅著他, 在不甚明的房間中,異常明亮。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長刀上森的寒, 將刀收起,悶聲重新坐在床沿。
姬無鏡隨手扯了下姬星瀾和姬星的被子,把他們兩個的腦袋瓜蒙上了。
兩個小傢伙在被子裡挪了挪屁,眼珠子轉, 聽。
顧敬元循序善:「你可得想清楚了,娶了我閨就比我矮了一輩。將來我百年後, 你還得披麻戴孝,給我下跪磕頭的。」
姬無鏡輕咳了兩聲,才半笑道:「等你死了,我不磕頭你也看不見。」
忍。
顧敬元再深吸一口氣, 克制道:「我的小兒年紀還小, 還是個孩子。你需要一個溫大氣的妻子。」
「不不不,我就喜歡長得好看的。好不容易遇見個容貌上能和我平分秋的, 不能撒手。」
「你……」顧敬元火氣忍不住, 「你這是故意氣我!這是趁難落井下石!」
「可別這麼說哈。誰設計的,你找誰報仇去。跟我可沒關係。我在自己的床上睡得舒舒服服, 一睜眼邊多了個小人。」姬無鏡一臉無賴,「睡我床跟我被窩的時候又沒問我同不同意, 我也是害者。」
「害者?」顧敬元「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連說了三個「好」字。
「好好好, 你是害者!那你更該撒手,將傷害降到最低啊!」
姬無鏡笑著搖頭:「睡了我的床就是我姬昭的人。只有我姬昭將人趕走,沒有別人擅自離開的道理。」
他明明是笑著的,語氣也是半真半假的玩笑。可微瞇的狐貍眼裡卻染上了幾分認真翳。
「一派胡言!」顧敬元喝一聲。
藏在被子裡的姬星瀾和姬星嚇得一哆嗦,姬星瀾甚至吸了吸鼻子,嚇得差點哭出來。
顧敬元眉頭挑了挑,這才想起來姬無鏡還有兩個私生子。他過來了不說,把這倆孩子也帶來了。顧敬元越想越氣,氣得口發悶。
若不是不想讓心尖尖上的閨為難,顧敬元也不至於從姬無鏡這裡下手。
他這一氣,臉有些發白。坐在床沿,大口著氣。到底是久傷,未能徹底痊癒。他歎了口氣,丟掉威風,換上慈父形象:「姬老弟,我這兩個閨從小沒了娘。尤其是見驪,都不記得娘了,我又常年在外征戰顧不上。是個命苦的孩子。唉。」
他將長刀像拐杖一樣拄著。
「還小,我捨不得苦。我知道你那臭脾氣,恨不得和全天下的人作對。我越是要帶走,你越是不肯撒手。你說句話,怎麼才能痛快放人,你想要什麼儘管提,咱們做筆買賣。」
顧敬元耷拉著頭,像個飽經滄桑的老父親。
姬無鏡想了想,說:「四歲的時候被人販子擄了,要不是我,早就沒了命。所以的命是我的。在四歲的時候我就該把領走。已經放在你那養了十一年,夠意思了。」
顧敬元偏過頭,目複雜地盯著姬無鏡。這人可真是不吃。
真狗啊。
「好說歹說都沒用是吧?」顧敬元問。
姬無鏡笑,道:「下句話該不會是要我的命吧?領軍打仗你在行,可殺人這事兒我姬昭若說天下第二,你也就只能排個千員之外。對不,我威風的便宜老爹?」
姬無鏡眼尾輕挑,笑意盈眸,俊得很。偏偏被顧敬元看在眼裡,只想一錘子砸扁這張臉!
顧敬元站了起來,冷哼一聲,重新用上了原本屬於武賢王的威風氣場,一字一頓擲地有聲猶如軍令:「姬昭,本王是顧慮著見驪。如今你既如此冥頑不靈,本王也只好不講面了。你現在就給本王離開!」
姬無鏡嬉皮笑臉:「驪驪才捨不得我走,肚子裡的小姬昭也捨不得我走。」
「什麼?!」顧敬元震驚不已,指著姬無鏡的手都在發抖,「姬狗你這個禽!我的囡囡才剛十五!剛十五!你這個混帳!混帳!混帳啊!」
姬無鏡饒有趣味地欣賞著顧敬元憤怒的樣子,心想顧見驪幸好長得不像他爹。
姬無鏡與顧敬元你一句我一句一來一往時,顧見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同榻的顧在驪終於開口,問:「睡不著?」
顧見驪幽幽歎了口氣,輕「嗯」了一聲,朝姐姐湊了湊,挽起姐姐的胳膊,把臉也在姐姐的肩頭撒似地蹭了蹭,糯著聲音低語:「姐姐,我睡不著……」
「因為姬昭?」
顧見驪誠實地點了頭。
許久之後,顧見驪才聲音小小地說:「其實我很怕他。」
顧在驪沉默地聽著。可等了又等,也沒等到妹妹的下一句。睜開眼,向妹妹。見妹妹也睜開了眼睛,目有些待地發怔。
「見驪?」
顧見驪回過神來,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又說:「也覺得對不起他。」
仰起臉向姐姐,明眸瀲灩浮,藏著些許茫然。問:「姐姐,如果一個人幫過你救過你,你要怎麼還?我不懂,我不懂要還他多。自從跟父親回來,我好像變了兩個我,兩個我一直在打架。打著打著,最後茫然地發現也不太清楚到底為什麼打起來。那些猶豫不決也變得莫名其妙起來……」
家裡沒出事之前,顧見驪有了太多寵,心善大度,毫不吝嗇地對別人好,幫助別人、庇護別人。不是別人不願給幫助,而是太順風順水,本不需要別人的説明。
如今,姬無鏡是除了家人外,第一個幫、護的人。
忽然茫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報。
顧在驪想了很久,才說:「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若你想好了後果,仍執意去做,姐姐支持你。若你想放棄,又覺愧疚,你欠下的恩家人可以幫你還。家人本一,福禍相擔。只一點,不能讓自己委屈。」
顧見驪嗯哼了兩聲,拖著懶倦的聲線撒:「姐姐還是沒告訴我該怎麼做。」
顧在驪微笑著,說:「雖然家人一,可每個人的人生路卻是自己走出來的。你要自己做決定,對自己負責。更何況,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顧見驪想了很久,才點頭。了眼睛,打了個哈欠,喃喃:「困,睡覺了。」
「別像小孩子似的抱著我,自己睡。鬆手,鬆手。」顧在驪去推顧見驪的手。
顧見驪抱著姐姐的胳膊不鬆:「不要不要,我就要抱著姐姐睡!」
「再不鬆手我要抓你了哦。」顧在驪用另一隻手去撓顧見驪,引得顧見驪一陣笑。顧見驪一邊躲一邊回擊,姐妹兩個笑鬧到一塊。
「等等,什麼聲音?」顧見驪蹙眉。
顧在驪也聽見了,不太確定地說:「怎麼有點像父親在發火?」
姐妹兩個停了打鬧,仔細去聽。
顧見驪輕輕「呀」了一聲,變了臉:「好像是我的房間!」
立刻起下了床,連外都沒穿,踩著鞋子匆匆往外跑。
顧在驪也下了床,只是穿上了外才出門。
顧見驪進屋的時候,看見顧敬元手握長刀氣勢洶洶,姬無鏡斜倚在床頭神散漫。姬星瀾和姬星圍著被子在床角,可憐兮兮的。
「這是怎麼了?」顧見驪急忙趕過去,有意識地擋在父親和姬無鏡之間。
顧敬元看著顧見驪上的淺藕寢,大怒:「誰讓你冠不整就跑過來!」
「我……」
姬無鏡不鹹不淡地開口:「是啊,你在面前穿著寢沒事,可在父親面前這樣穿戴,有些不太好哦。」
「你!」顧敬元冷哼了一聲,「見驪,你過來了也好,父親今日就把話挑明瞭。我……」
「咳咳咳……」姬無鏡將臉偏到一側,一陣抑地輕咳。
顧見驪轉過,在姬無鏡面前彎下腰,蹙著眉問:「是不是要請大夫?還是讓長生請你認識的那位元大夫過來?或者熬一副藥?」
顧敬元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怒道:「見驪,你給我過來!」
顧見驪仰起頭向父親,剛要邁步。姬無鏡輕輕勾了下角,忽然拉住顧見驪的手腕,用力一拉,就將顧見驪拉得坐在了床沿。然後,姬無鏡了顧見驪的手,握著的手放在前,捂住他的。
又是一陣抑沙啞的咳嗦聲,他將咳在顧見驪雪白的掌心。
是熱的,灼了顧見驪的手心,灼得顧見驪指尖輕。
顧見驪忽地心慌。紅著眼睛說:「父親,五爺真的很不好。他就住一晚,我明日就送他走。只是一晚而已,您行行好……」
「見驪,他說一晚就一晚?你怎能信他的渾話!」
顧見驪也不反駁,紅著眼睛可憐地著父親,眼中含著小小的央求。
姬無鏡起眼皮,衝顧敬元得逞地勾起角。又在顧見驪過來的時候,及時收了表低下頭。
顧敬元扔了手裡的長刀,「哎呦哎呦」了兩聲,捂著口的傷,腳步踉蹌後退,重重靠在牆壁。
「父親!」顧見驪一驚,急忙起跑向父親。
剛趕來的顧在驪也跑了過去,和妹妹一起扶住顧敬元。
顧敬元這才心裡好了些,通舒暢。
哼,敢跟老子搶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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