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七月十五。

一早，宋弗便醒了，流蘇和夏鳶過來，伺候洗漱。

梳發的時候，宋弗從鏡子里看向后的夏鳶，還有在后頭準備裳的流蘇。

開口道：

“等婚之后，我會離開，你們可以選擇留下來，也可以選擇跟我一起。”

聽到這話，流蘇和夏鳶都向宋弗看過來，二人面詫異，不知道宋弗是什麼意思。

夏鳶反應過來，直接表態：

“我跟著娘娘一起。”

流蘇也回過神來：“我也是，我也是，我要陪著娘娘。”

剛剛一下子蒙住了，聽到夏鳶說話才反應過來。

宋弗：“你們不用那麼快做決定，可以好好想一想，反正還有幾日。”

夏鳶和流蘇相視一眼。

們不知道為什麼娘娘突然這麼說。

想來是最近事就會結束，后頭的收尾可以給公子，娘娘想出去游玩游玩。

夏鳶沒有猶豫，認定了這個主子，自然主子在哪里也在哪里，其它的也不想那麼多。

流蘇也是一樣。

是公子給娘娘的，說明公子對的信任。

無論如何，也是要跟在娘娘邊的。

“我要跟著娘娘？”

“我也是，我也跟著娘娘。”

二人直接表態，宋弗輕嘆一氣，抬眼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其實誰也不想帶，但是像現在這個況，又不得不帶。

左右也只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對于們來說也沒什麼影響。

宋弗昨夜想了許久，今日一早才開口問的。

見宋弗嘆氣，夏鳶開口道：

“娘娘是想去哪里？”

宋弗：“找個僻靜的林子，有山有水的山谷，待上一段時間，過過寧靜大自然里的生活。

“至于以后……，以后再說。”

其實有很多想要去的地方，也有很多想要做的事，只是時間不夠。

而且中了這種毒，待在寂靜的林子里修養是最合適的。

若過些日子，撐不下去了，便尋一懸崖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

又或者找一深湖，把自己沉下去。

這是宋弗給自己想到的結局。

這一生，走到現在，雖然還有憾，但是已經很值得。

想護住的人都護住了，想報的仇也都差不多了，剩下一個李元齊，也蹦噠不了多久。

而且還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人，已經很滿足了。

這一場婚事，除了配合陸涼川，也是給自己的一場念想。

聽聞，心意相通的夫妻，來世也會遇到，先走一步，可以多等一等……

宋弗臉上浮現期待，期待中卻著一淡淡的悲傷，讓人看著就覺得心底發沉。

夏鳶靜靜的給宋弗梳著發。

回道：“好的，就按娘娘說的，總之奴婢跟著娘娘就是。”

們明明說話都很溫和，但屋子里的氣氛，卻莫名有些抑。

等梳妝好，流蘇捧了裳過來。

今日穿一珍珠白的流仙，擺繡著翠綠的竹葉，頭上著翡翠玉簪子，和擺的珠子相襯，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雅致清麗。

在京城時，宋弗喜歡穿濃烈的，明耀眼，像花開到荼蘼，要盡力綻放得熱烈。

離開京城后，喜歡淡雅的，讓人心靜。

流蘇又送了早膳上來。

“娘娘，這里好些是安城的特早點，娘娘嘗嘗，看看喜不喜歡？”

宋弗在桌前坐下，看著桌子上的吃食，拿起筷子開始吃起來。

今日，胃口說不得好，也說不得壞。

和平時的量差不多。

不過今日的菌子湯十分鮮，宋弗多喝了兩口，而后，便讓人把桌上的東西撤了下去。

用完早膳，宋弗走到案臺前，想要繼續昨夜未做完的事。

在回想，還有什麼事忽略了沒有補上。

正想著，外頭，流蘇來報：

“娘娘，裴公子來了。”

宋弗抬頭看過來：“裴佑年？”

流蘇點頭：“是，裴公子來參加娘娘和公子的大婚。”

宋弗點點頭。

這一回行事很重要，裴佑年定然是會來和陸涼川匯合的。

流蘇：“是，娘娘可要見？”

宋弗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筆：

“嗯，讓他進來吧。”

“是。”

說到裴佑年，宋弗腦中想到上一世，上一世，他的結局并不太好。

這一世，倒也改寫了他的劇本。

真好。

宋弗腦中，把這些日子所有的果，盤點了一遍。

盤下來發現：都是好消息。

十分滿意。

裴佑年對于陸涼川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想到以后……

宋弗也有幾句話想要代他。

宋弗在一側坐下。

夏鳶送了茶水點心上來。

沒過一會兒，裴佑年就過來了。

一進屋，便對著宋弗行了大禮。

“見過大嫂。”

裴佑年這個稱呼，讓宋弗愣了一下，微微笑道：

“如此稱呼，現在還太早了一些。”

裴佑年：“不早不早，我一直都是拿你當嫂子看的。”

宋弗向他看了一眼：“坐吧。”

“是。”

裴佑年在宋弗的另外一側坐下。

夏鳶上前倒了茶。

宋弗：“裴公子來找我，可是有事？”

裴佑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嘻嘻的道：

“我能有什麼事，就是來看看大嫂你。”

宋弗：“有事直說便是，不必拐彎抹角。”

裴佑年撓了撓頭：

“大嫂跟大哥一樣，生了一雙火眼金睛，我想做什麼一眼就看穿了。”

宋弗笑了笑：“如今天尚早，就算是要看人，總要過了辰時中。

“你這一大早便來了，當然是有事的。”

聽著這話，裴佑年向宋弗看過去，對宋弗豎起一個大拇指。

“那個，嘿嘿，我確實是有點事。

“就是吧，知道你們倆要婚了，我心中高興。

“大哥從小念書練功，比誰都刻苦，我還能睡個整覺，偶爾個懶，但大哥每日雷打不，要把該做的事都做完……

“夫子教他沉著冷靜，想哭不能哭，想笑不能笑，大嫂你不知道，大哥沒有到半點普通孩子有的樂趣……

“他臉上時時戴著面，不敢讓人看出自己真實的緒，他有好多的事要做，幾乎都沒有自己的時間……”

裴佑年一邊說一邊觀察宋弗的緒，見宋弗沒有打斷，心中十分高興。

今日自己來這一趟，看起來十分有用。

宋弗靜靜的聽著，等他說完，才終于開口：

“裴公子為何跟我說這些？”

裴佑年愣了一下，隨即道：

“我就是想告訴大嫂，大哥從前過的是什麼生活。

“他是不太懂跟姑娘怎麼相的，若是說錯了什麼話，做錯了什麼事，大嫂千萬別跟他計較，就原諒他算了。

“比如，若是大哥跟你吵架了，你也別跟他一般見識，大嫂，你放心，我絕對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大哥這個人有時候討人厭的，我們都知道，大嫂若了委屈，可以和我說，我幫你批評他。”

宋弗微微垂下眼眸：“我們沒有吵架。”

“啊？”

裴佑年一臉驚訝的向宋弗看過來，撓了撓頭：“但是……大哥那模樣，實在是不像啊。”

“大嫂，你不知道，昨夜我見到我大哥的模樣，跟媳婦要跑似的，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他這般樣子……”

宋弗打斷他的話：“那大概是憂心近日要發生的事。”

裴佑年搖頭：“不可能，大哥那子我還不知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不管什麼事，他都不會直接從面上表現出來，除了大嫂你的事除外。

“每次只要一遇到大嫂你的事，大哥就不對勁了，之前他從京城來北境那一日，便整夜都沒睡。還有上一回聽聞宮中皇后下了旨意，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馬還得歇息，他卻片刻不敢耽誤。”

宋弗：“有一件事，你可能誤會了，我跟陸公子只是合作關系，沒有其他的關系。”

“……”

裴佑年張大了，一副不可置信的神，看向宋弗。

“大嫂，你們吵得這麼厲害嗎？都吵到了這個地步嗎？

“大哥聽到這種話，怕是得傷心壞了，他這人又向來不善解釋，也從不跟人談心事。”

宋弗：“我說的是實話。”

裴佑年怔怔的看著宋弗，良久才回過神來：

“……我知道了。”

“你們之間，是我大哥一廂愿。”

說完，他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

“大哥真可憐。

“那麼多年，孤苦伶仃，好不容易喜歡了一個姑娘，姑娘對他還沒有意思，大哥他好慘……”

他一邊嘟囔著，一邊看向宋弗：

“那個，大嫂，不然你嘗試著和我大哥往一下，沒準會發現驚喜呢。

“其實我大哥這人好。

“不然你試一下，給我大哥一個機會。我保證你不會失。”

宋弗：“裴公子說笑了，陸公子十分好，不過這種事不能勉強，我跟陸公子一路以來，合作愉快，走到今日這一步很難得。

“我不希在這種時候橫生枝節。”

裴佑年聽著這話，眉頭皺：

“你為大哥做了這麼多，大哥一定不會虧待你的，如此，不是便宜了別人嗎？”

宋弗笑了笑。

“我想要的東西，和世俗以為的東西不同，所以并不覺得可惜。

“若陸公子有這樣的想法，以后還請裴公子，可以勸解一二。”

裴佑年看向宋弗，這個結果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自家大哥玉樹臨風，俊無儔，有勇有謀，還是未來的天子。

照理來說，這樣的男子應該很子喜才是。

從前，沒有大周太子這層份的時候，想要往他大哥上撲的子都趨之若鶩，怎麼大嫂……

實在說不過去呀？

裴佑年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對勁：

“大嫂，你們是不是吵架吵狠了，故意這麼說的？

“沒關系的，你有什麼不滿可以告訴我，我絕對幫你解決。

“大哥他頭一回喜歡人，手腳，又不懂姑娘家的心思，若是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你多多包涵，我從未見過大哥對一個子如此上心……”

宋弗沒想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糾纏下去，直接道：

“我生得算貌，又有一些謀略智慧，能得公子的青眼，也說得過去，只不過陸公子并非我所愿，還請裴公子尊重我的想法。”

裴佑年有些坐不住了，他是一直拿宋弗當大嫂看待的。

突然一下子出了這種事，他不知道怎麼辦了。

原先準備好的那些話，一句也說不出口，這一刻，只覺如坐針氈。

他起，開口道：

“那個，大嫂，我先不打擾了，無論如何我是認你這個嫂子的。

“嫂子你先好生歇著，等后頭得空，我再來看你。”

宋弗微微一頜首，就見裴佑年一溜煙跑不見了。

屋子里，夏鳶和流蘇愣在原地，此時才終于明白，剛剛一早自家娘娘問們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夏鳶走過來：“娘娘……”

宋弗：“就是你們聽到的這樣。”

說完，起走到案臺前，提起筆繼續寫，明顯不想繼續往后頭說。

夏鳶守在一側，流蘇直接紅了眼眶。

和裴佑年的想法一樣，以為娘娘和公子會白頭偕老。

知道娘娘有，但是想不到，最后變了這樣。

比誰都希公子和娘娘可以在一起的。

宋弗寫了幾個字，筆下有些凌。

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裴佑年說起的陸涼川的小時候。

復國的路有多艱難，只有走過的人才知道。

一個家仇，就已經如此艱難。

陸涼川的國恨，對抗的是整個大魏。

他一定吃了好多苦，只能忍。也一定了很多委屈，無訴說。

宋弗的心一陣疼痛。

越想心就越疼。

像是一顆心被人掰開了一瓣一瓣又一瓣，每一瓣都鮮淋漓，破敗不堪。

世上最痛苦的事，并非得不到，也并非得到了又失去，而是：無能為力。

那種無力的覺，那種無可奈何的覺，會讓人生出深深的絕。

宋弗沒有抬頭，對著前面揮了揮手：

“你們倆出去吧。”

“是。”流蘇和夏鳶退了出去。

在門關上的那一剎，宋弗的眼淚奪眶而出。

怎麼會不心疼呢，覺自己心痛得要窒息。

但是什麼也做不了……

窗口傳來一陣輕響。

陸涼川一進來，就看到宋弗紅著眼眶，臉頰淚痕斑駁。

他心口一，三兩步上前，的將擁懷中：

“阿弗，別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