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瑾若,你給了朕一個好大的驚喜。」奉天殿，皇上坐於龍椅之上，龍大悅。

下方,張瑾若跪地，俯叩首：「罪臣惶恐。」

「休要自稱罪臣。」皇上皺眉,「當年朕已經赦免你，你早已無罪。」

張瑾若直起上，道：「吾皇仁慈。」

「張家的府邸,朕已經命人解封,如今歸原主,你還想要什麼賞賜？」皇上問道。

張瑾若答道：「皇上允臣重活於世,已是最大的恩典,臣無他所求。」

當年永寧伯府獲罪,他作為永寧伯的長子在獄中「死去」，天底下已經沒有了「張瑾若」這號人。

而如今,皇上封他作威遠將軍，並將張家府邸賜還，「張瑾若」又活了過來。

能正大明地活在世上,不必姓埋名，誰又不願意呢？

他面對阿姐時,也終於可以說自己姓甚名誰了。

「真的沒有了？」皇上問道。

張瑾若心說，他敢有嗎？皇上若想賞他，早就將金銀、奴婢等賞賜下來了。

「臣已知足，別無所求。」他回答道。

皇上便笑著指指他,說道：「你啊,你啊。」停頓了下,「雖然你不要賞賜,朕卻是要賞你的。這樣吧，朕給你記著，什麼時候你想到了，再來問朕索要。」

他從顧亭遠那兒得了啟發，功勞可以攢著的嘛！什麼時候他手頭寬裕了，國庫充盈了，再賞賜就是了！

「是，臣謝主隆恩！」張瑾若叩首。

出了皇宮。

張瑾若牽著馬，慢慢往曾經的永寧伯府的方向走去。

他抬著頭，明正大地看著四周。護城河依舊靜流，街邊建築佇立，行人紛紛。京城還是那個京城。

他卻不是當年的他了。

只不知這次回來，還有多人記得他？當年永寧伯府全家被斬，為何他活了下來，又了威遠將軍？

張瑾若心想，認得便認得，問他便問他，他難道非要回答嗎？

「你，你是張瑾若？」正想著，忽然前方有人出聲。

張瑾若抬頭，見著一張悉的面孔，正是曾經一起玩樂的酒朋友。

「是我。」他牽著馬，止住腳步。

那人姓李，驚得大張，下意識去看腳下的影子。青天白日，還是在大街上，便是有鬼，也不那麼可怕。

李公子急急走近，在他前兩步遠站定，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你不是——」

「我不是。」張瑾若道。

李公子神複雜，看著他一鎧甲，想到今天是鎮北軍回來的日子，只覺明白了什麼：「你戴罪立功了？」

張瑾若沒承認也沒否認，移開視線，牽著馬繼續向前。

李公子跟著他：「你現在回來了？住哪兒？」

「張府。」張瑾若道。

他走的方向分明是曾經的永寧伯府的方向。

李公子跟著他，直到來到張府門前，看清大門上方的匾額上書寫的「威遠將軍府」，才驚覺什麼。

「你是威遠將軍！」他驚呼道。

張瑾若牽著馬進府：「嗯。」

既是皇上封的威遠將軍，便與從前永寧伯府犯下的罪狀不相干。李公子眼珠轉了轉，大著膽子跟了進去。

大門是鮮的，匾額是威風凜凜的，然而府邸卻是蕭索。

這座宅院沒有被皇上賞人，但派人維護也是要花銀子的，於是就空置在那了。如今，野草及腰高，曾經鮮亮的漆皮斑駁，亮閃閃的琉璃瓦也被灰塵掩蓋，著荒涼。

「瑾若，我送你幾房僕人吧？」李公子立刻道。

張瑾若隨口道：「好啊。」

他們曾經是酒朋友，他在李公子等人上花了不銀子，幾房僕人而已，連人都算不上。

「好嘞。」李公子利落地答道，又解釋幾句，「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挑好的，保證對你忠心耿耿，忠心不二。」

張瑾若沒笑。

三年前，他邊有一個僕人便是如此，在他被繼母下毒手時，忠心耿耿地護著他。他逃出來了，那個僕人沒有。

「不必。」他淡淡說，「本分做事即可。」

李公子便笑道：「你這就是小瞧兄弟了。兄弟哪能幾個不本分的人伺候你？」

說著話，他便來到了曾經住的院子。

「去，給張將軍收拾一下。」李公子吩咐邊伺候的人。

張瑾若沒客氣，了。

「你去萬福樓訂一桌酒菜，咱們給張將軍接風洗塵。」李公子又吩咐另一個隨從。

那個隨從應了一聲，立刻跑出去了。

張瑾若終於拿正眼看這位曾經的酒朋友，冷若冰霜的臉上多了分溫度：「謝了。」

得虧有他。否則，張瑾若就得自己收拾院子，自己置辦酒菜了。

不對，他想到懷裡揣著的鑰匙，阿姐給他置辦好了宅院，他可以直接住進去，只需要路上順手買兩個炊餅罷了。

這樣一想，心裡剛升起的丁點兒好，迅速湮滅。

吃過酒菜，李公子告辭了。

張瑾若躺在床上，著空空的宅院，四下里靜悄悄兒的，只有他的馬兒偶爾發出噴氣聲。

曾經那些惡毒的話語，又在耳邊迴響起來。

「我怎麼會你？張瑾若，你搶了我兒子的地位，我早盼著你死了！」他的繼母。

「遊手好閒，不學無，還與你弟弟置氣，張瑾若，你真讓我失！滾出去！不要讓我看見你！」他的父親。

「哥，不是我，我從來沒那麼想過。」他弱又狡猾的弟弟。

「大公子好可憐。」下人唏噓。

「誰讓他不爭氣呢？」

「爭氣又有什麼用？先夫人去得早，他一個人可鬥不過那些個。」

最終，繼母在他的飯食里下藥，想要放火燒死他，被他邊忠心的僕人發現，亡命而逃。

他為什麼把整個永寧伯府獻給皇上呢？因為繼母對他下藥之前，他在外地，經歷了一波波危機，回府向父親告狀。

父親說：「休要胡言語，你母親不是這樣的人！」

在他的證據下，父親又說：「那也是你沒本事！怨得著誰？」

都去死吧。

他本來想學繼母，放一把火，燒死這群骯髒腐臭的人。但又覺得，憑什麼？他要他們敗名裂，萬人唾罵！

「張瑾若，你還有膽回來！」夢裡面，父親、繼母等人面目猙獰，朝他張牙舞爪。

張瑾若大笑道：「你們都是鬼！我還是人！」

活著有什麼不好？父親、繼母等人，不知道多想活在世上，卻已經臭熏熏地死去了。

夢醒后，他一躍而起，牽了馬兒就離開將軍府。

他要去阿姐給他置辦的宅院里。那裡沒有一群人討厭的亡魂，惹人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