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平口中的‘蓮兒’全名趙蓮，是他的胞妹。

在爹娘亡故，家道中落後，兄妹倆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清貧卻也溫馨，可惜好景不長，趙蓮的貌很快就招來了些不三不四之人的覬覦。

劉唐就是其中之一。

他趁著一日趙平外出尋活的間隙命人將趙蓮擄去，玩膩後又賞給自己的下屬，等趙平找到人時，那姑娘不堪辱，已然投湖自盡。

趙平背著的前去衙門告狀，沒等到升堂喊冤，卻被縣令以擾公堂和誣告罪罰了三十刑，自此，左腳徹底殘廢。

這事兒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素嬈也跟著聽了一耳朵，眼下見趙平怨怒難平的模樣，沉默了瞬，輕喃道：“烏雲會散開的……”

“你說什麽？”

趙平沒聽清楚，不甚確定的問了句。

這次，素嬈凝視著他，以一種極為清晰且堅定的語氣重複道：“我說，殺人償命，劉家這片烏雲，一定會散的！”

短暫的死寂後，趙平突然輕嗤了聲，“就憑你？”

“你如果有法子，之前在公堂上就不會任由縣太爺潦草定案了。”

審訊的時候整個浣花縣百姓都去了，他自然也在其中，老實說，眼前這子能憑著一己之力推翻縣太爺定論，得劉唐不得不推出孫犁頂罪，這已經是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了。

然而，此案也隻到孫犁為止。

縣太爺絕不允許將他的寶貝兒子牽扯其中，想來素嬈就是清楚這點當時才會鬆口。

一個權衡利弊後選擇屈從的人有什麽資格說要他們債償？

說要撥雲見日！

素嬈看著他麵上毫不加掩飾的嘲諷也不惱怒，輕道：“趙公子知道什麽‘審時度勢，順勢而為’嗎？形勢比人強啊，我那時要執意揭穿孫犁，得到的結果大抵與你差不了太多，或許還會更慘。”

“所以你放棄了。”

趙平扯譏笑，“放棄就算了，現在又在這兒大言不慚……簡直可笑。”

“可笑麽？”

素嬈斂眸靜思須臾，輕道：“難道非要像公子一般蛋撞石頭，磕得頭破流才行？”

“你……”

趙平麵驟然鐵青，正要說話，被搶先道：“若我當時不退，縣令勢必會以證據不足將案子暫且下，我爹和李夫人的按照流程由衙門看管保存，同時他們會以配合調查為由，命人監視我的向並強製將我留在城中。”

“接下來，衙門迫於流言的力還是會繼續查案，但案件並不會有實質的進展。”

“時間一長，腐爛，證據隨之消失，新的八卦占據了百姓的注意力，正是結案的好時候，結案的判詞會怎麽寫呢？”

“他會寫：經查，孫犁確係此案之真兇，素嬈誣告他人，其心可誅，判刑杖三十，以儆效尤！”

最後一字擲地有聲，震得趙平子猛地了下，麵剎那慘白。

“是不是聽著很悉？”

素嬈噙著笑看他，笑意微涼，未達眼底，“等到那時候，我即便有心再查，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可眼下呢？幫兇孫犁以大辟罪關在牢中等死，歸家，而我，還能站在公子麵前大放厥詞。”

孰高孰劣，一眼可知。

趙平攥著拳頭抵在地上，半響沒有說話，鬢邊的頭發隨著他的作糟糟垂在臉旁，擋去了那雙眼裏洶湧翻滾的巨浪。

不知過了多久，他啞聲問道：“你能怎麽做？”

“我能做的多了，兩個選擇。”

“其一，從浣花縣騎快馬到雲州府差不多五日，中間不歇息路程能短到三日，三日後背著繞城一周然後再去府衙前敲堂鼓喊冤，雲州牧斷案公允自然最好，若他力保劉知縣……”

“不怕他犯錯，就怕他什麽都不做，我相信他的政敵也是這麽想的。”

“再不行，州府有監察使，京都有刑部，有大理寺，有史臺，宮城前有登聞鼓，哪裏不能冤？我就不信這泱泱大國，數萬萬裏河山，為作宰的盡是蠅營狗茍之輩，不得尺寸清白。”

素嬈聲沉且堅，攜著銳不可當之勢，“一月，一年，十年……隻要我活著，就總有能替我父報仇雪恨的那一日，屆時，哪怕孤墳草丈高，亦能杯酒祭亡魂。”

月夜鬆風，懸棺小院。

姿纖盈單薄，似扶風之弱柳，卻言如鋼刀，字句承斷金之力。

如此魄力，如此堅韌，比之男兒猶有過之，莫說是趙平，就連不遠的言韞聞言，刀裁似得眉峰也不輕挑了下，眼波流轉，頗為震。

竹宴悄然咋舌，“好兇悍的姑娘，我喜歡。”

“但凡長得好看的，就算是條狗，我瞧著你都喜歡。”

棲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是啊，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單單不喜歡你……”

竹宴笑瞇瞇的看他，棲遲反應過來，一張俊臉頓時漲豬肝，剛要發作就被搶道：“行了你別吵，都快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了……”

“不是你先的嗎？”

棲遲咬牙切齒，哢一聲又擰斷了一截樹枝。

末了，深吸口氣，凝神繼續往下聽。

“那第二個法子呢？”

靜了半響，院中響起趙平遲疑的問話聲。

“其二的話……”

素嬈挲著手指，角淺勾一抹笑，在院中微弱的火下，那笑意漸深，有些冷，還有些詭異，“那當然是依葫蘆畫瓢，月黑風高夜，殺人越貨時。”

“殺，殺人……”

趙平沒料到方才還一副大義凜然的正經做派，不過眨眼功夫就變另一模樣，駭得說話止不住結，“你，你怎麽能把殺人說的這麽雲淡風輕……”

“不然該怎麽說？”

素嬈好整以暇的打量著他，半響，搖頭冷淡道：“趙公子，這世上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一個瞻前顧後，唯唯諾諾的人是報不了仇的。”

“說了這麽多……”

趙平緩緩抬頭，問：“你想要我怎麽做？總不會讓我一個殘廢跟著你去州府喊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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