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分為東西兩個暖閣,東暖閣設有兩個座位,掛著黃紗簾,是南宮燁和清聽政的地方。
西暖閣則分了幾個大小不同的房間。
其中最大的一間,是南宮燁散朝後批閱奏摺的地方,上懸「勤政親賢」的匾額。
此時的西暖閣燈火通明,燒著地龍。
角落裏的綠底彩描金鏤空紋香爐里,正裊裊地散著香。
南宮燁臉蒼白,手指纏著紗布,正聚會神地批閱著奏摺,他面平靜,並不似往日的肅殺。
大殿安安靜靜,只有角落的更不時地發出聲響,還有聖上偶爾翻閱奏摺的紙張發出的聲音。
其他人,都竭力降低存在,大氣都不敢出。
案上,左邊捆著一沓厚厚的待審閱的奏摺,中間則是一尺厚,由秉筆太監票擬了方案的奏摺,需要他過目。
右手更厚的幾摞,則是他批閱后的奏摺,允了的,留中不發的,駁回的……
此時,案前幾步之遙,一個人正筆直地跪在那裏。
那人板直,年輕英俊,低垂了眼簾。
額頭上,開始不由自主地滲出了細又的汗水。
不是沐澤是誰?
自沐澤進來跪地請安,聖上好似沉浸在奏摺里,全然聽不到的樣子,偏也不起……
於是,沐澤便只能原地跪著,等待南宮燁回神。
南宮燁緩慢地看著手中的奏摺,頭都不抬一下。m.
時間一點點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撂了筆,似乎才發覺,眼前跪了一個人。
「沐澤?」
沐澤抱拳:「臣在!但請陛下吩咐。」
南宮燁合上了手中的奏摺,放在手心裏敲了兩下,角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聲音低沉,猶如沁了冰的寒,涼涼道:「出宮玩得可還高興?」
沐澤心中咯噔一聲,頓時大驚失:「微臣奉太后懿旨出宮,保護娘娘安全,陛下明鑒,臣不敢高興……」
「哦?」
南宮燁不置可否,手拄著下,低垂著頭,向上開眼皮,直直地盯著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
沐澤著頭皮,臉上刷地一下褪了乾淨。
他不斷回想自己最近兩日的所作所為,他的的確確盡職盡責,出宮的時候,人群多的時候,他都是戰戰兢兢生怕有刺客——
「啟稟陛下,微臣其實並不贊同娘娘出宮……」
南宮燁挑眉,似乎很是意外,「為何?說說看。」
沐澤抬頭,耿直道:「宮外畢竟不比宮裏,人多眼雜,太後娘娘份尊貴,若是有個閃失,臣罪該萬死……」
南宮燁手指敲了敲桌子,再次抬眼看了看他,眼裏的殺意褪去了一大半:「說到底,還是你們憊懶,生怕擔責。」
沐澤似被說中了心事,垂下了頭。
南宮燁把摺子丟到了桌上,輕輕嘆了口氣,「這幾日心來,朕也不好違逆……」
「罷了,知你出去也是提心弔膽,這趟差也屬實辛苦你了,退下領賞吧。」
「微臣遵旨!」沐澤叩首起,僵著子下去,轉的時候才發現後背了一片。
伴君如伴虎,生死往往只是陛下的一念之間。
他剛出殿門,陛下邊的大伴陳桔追了出來:「沐侍衛,等等——」
沐澤下意識停步,陳桔走到他前,溫聲道:「這兩日太後娘娘出宮都做了什麼?你給灑家細細地說上一遍……」
沐澤一怔,陳桔怕他多想趕忙道:「灑家打聽這些不是為了監視太后。」
說是他手指了指天上:「萬一聖上問起,灑家心裏也有個數,也好調和調和,您說呢……」
沐澤原本凝重的臉放緩,連連點頭,「總管說的是,太后先是去了京兆尹聽案子,案子是……」
——
暖閣里,南宮燁終於閱完了最後一本奏摺,陳桔從殿外緩緩走來。
南宮燁了眉頭起,「問完了?」
陳桔上前伺候陛下寬,一邊換,一邊道:「太後娘娘也是個奇子,出宮居然連著兩天去京兆尹聽判案了,想來是無聊了……」
南宮燁剛要說話,卻先咳了數聲方歇。
陳桔忙上前給他拍著後背順氣:「陛下,您龍重要,萬不可大意啊。」
南宮燁坐在床前,咳嗽一陣,緩了口氣,自嘲道:「這不是沒人分擔麼……」
「……」陳桔居然一時詞窮。
屋子安靜了一會兒,還是南宮燁問道:「今日朕宣了太醫,後宮都不聞不問麼?」
這道題好答。
陳桔張就來:「那哪能呢,陛下龍欠安,坤寧宮,鍾粹宮,儲秀宮,落月軒……」
「哪個宮裏的娘娘都派人過來了。」
「皇後娘娘派人送來了親自熬的冰糖雪梨……」
「貴妃娘娘派人送來了燉的湯……」
「順嬪,菀貴人,莊婕妤們分別送來了……」
「霍貴人派人送來了鴿子湯……」
當時您不是說讓倒了麼。
南宮燁越聽心裏越是火,冷冷地盯了陳桔一眼,陳桔嘿嘿一笑,見好就收。
從後拿著一個紙包,「太後娘娘出宮回來帶回了兩隻烤,聽聞陛下病了甚是擔心,這不,讓奴才給陛下拿來一隻——」
「呵——」南宮燁原本沉到底的臉到底是和了下來,「算還有點良心!」
陳桔訕訕笑著,轉的時候,抹了把汗。
事實上,太后回宮之後,似乎是累了,倒頭就睡了。
他為奴才,總不好把太后從床上拉起來訓話。
這隻烤還是從秀蓮們手中奪的——
當時春杏震驚的表,他只能板著臉,裝作沒看到。
分明是,堂堂乾清宮總管居然落魄到跟慈寧宮的人搶吃的了!!
這幫缺心眼的東西,他那搶的是烤嘛?
他搶的是撲滅陛下心裏怒火的太后的心意啊!
轉了一圈,整個後宮的人,都沒有他一個閹人懂人世故。
他把烤撕開了幾塊,雖有油紙包著,此時也還是有些涼了,他示意一旁的宮人驗毒。
查驗沒事之後,他對南宮燁說道:「陛下,有些涼,奴才先讓人給您熱一熱吧。」
南宮燁點了點頭,陳桔剛要轉,被他喊住:「等下——」
說著,從紙包里拿出了一塊,這才揮揮手示意他可以拿下去溫了。
等陳桔下去,他看著手中已然涼了的,緩緩地放到了裏。
今日喝了一天的葯,裏發苦,他慢慢地咀嚼著,似乎是烤的時候裹了蜂,有點甜。
味道……
怪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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