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正文卷第1263章汴京到了六月二十二日,天氣已十分炎熱。
城殿中的門窗都已全部打開。
李瑕坐在那務公,悶出的汗水依舊沾了衫。
「陛下,張元帥派信使來了。」
聽到這聲通報,李瑕馬上召見。
很快,信使進來,遞上來的信卻有兩封,除了張玨的,另一封則是呂文煥的。
南一戰,大部分的元軍士卒都是被張玨俘虜或斬首的,於是呂文煥希唐軍能夠分潤一些功勞給他。他認為那些首級與繳獲對李瑕作用不大,因此提出以割讓南諸城為條件與李瑕易。
李瑕思忖了一會,已能猜到呂文煥會如何對宋廷彙報。
首先,他必然不會提在敗於張玨一事,只會稱他馬上就要大勝,卻得知了翁應龍、黃公紹投降李瑕一事,為防京湖生變,只好連夜撤兵返回南。再說這時元軍在鄭州敗給了唐軍,於是伯撕毀盟約,率軍南下、取償於宋,他無奈之下,只好擊敗伯,斬殺大量元軍。
不論呂文煥打仗如何,呂家當中絕對不缺會當的人。總之到時候奏表報上去,宋廷必定要嘉獎他。
而李瑕如今剛佔領淮河以北,迫切想要調張玨的兵馬從與宋廷的戰事中、儘快北上,與呂文煥易並不吃虧。
但他卻對條件不滿意。
想了想,他提起筆給張玨寫了回信。
容也簡單,先是說讓宋軍拿糧草易,這邊則可給出伯的首級與帥旗。再讓張玨催呂文煥退回襄,便可馬上回師了。
暫時而言,南戰場的局勢便是如此了……
正忙著這些,後的腳步聲響起。
李瑕正出神,懶得理會,忽到一陣風拂過背上,帶來了些涼意。
轉頭一看,只見趙衿抱著一面芭蕉扇站在那,笑問道:「舒服吧?往日都是別人給我持扇,今日我給你噹噹持扇的小婢。」
目與李瑕一對視,臉上還浮起兩團紅暈。
是近來才在他前面開始害,以前反而是大大方方甚至有些橫的子,絕不至於這樣。
被李瑕看得久了,輕輕捶了他一下。
「看什麼看,討厭。」
李瑕遂笑了一下,轉過頭不去看,道:「不用扇了,你也不嫌重得慌。」
「不重啊。」
「讓別人看到不好,畢竟是戰時,回頭上行下效,個個員將軍都著人打扇。」
「好吧,人家就是想找個借口來看看你。」趙衿這才放下那芭蕉扇,看了會他桉上的地圖並不能看懂,又道:「你當皇帝跟我爹可真不一樣。」
「因為他們當皇帝是當來福的。」
「那可不是嗎?不福當什麼皇帝?」
「福倒是其次,當皇帝為的是遠大的抱負。」
李瑕說這話時,心裡是真就沒想過要福。
但話一出口,又了趙衿那細膩的小手……他不得不承認,其實還是因為能的福全都過了,活到這份上早就看不上那些質上的需求了,倒不全是什麼高尚。
趙衿終究是沒見過世面,有些被李瑕唬住,問道:「什麼樣遠大的抱負?」
「千秋萬世。打個比方,後世人提到我們,會慶幸我們所做的事業使文明傳承,國家安定、強大、富饒、廣袤,讓千秋萬世的人們想到我們時到驕傲,而不是屈辱。」
這話因為是對著趙衿說,李瑕是願意與說說這樣的心裡話的。
他最後道:「在朕看來,要當一個皇帝至該有這樣的抱負。而那麼多員、將士、百姓在為這個抱負做事,皇帝則要為他們做事。」
趙衿沉默了下來,心裡不由在想,後世人提到的父親時到的會是驕傲還是屈辱?
腦子裡起了這樣的念頭,發現自己更懂李瑕,也更釋然了。
摟著李瑕的脖子,道:「那我以後也不貪玩,不只顧著福了。我可不是那種任的公主,嗯,我就一點點任。」
「好吧,只有一點點貪玩。」李瑕道:「你去收拾一下,我們馬上要去開封了。」
「再待一小會兒嘛……」
一小會兒之後,殿外又響起了通報聲。
趙衿連忙從後面跑掉,以免被人撞見又要說李瑕寵信妃、耽誤公事云云。
以前在宋廷這是常有的事,趙昀便常因為白日見妃子而被勸諫,只是不理會罷了。
~~
從雖然名城殿卻實在不大的廳堂出來,趙衿一路回到後院,便見張文靜帶著張文婉、韓巧兒在那裡整理文書。
趙衿既決意改掉貪玩的子,連忙過去。
「我也來幫忙。」
「來了。」張文靜道:「正好我有事需去安排,你幫忙把這些理清楚,可好?」
「好啊。」
趙衿在張文婉邊坐下。
因兩人都是活潑玩的子,前些日子玩得最好。
「我和你說,陛下說我們馬上要去開封。」
「哼。」
張文婉卻是哼一聲,往旁邊一挪,不想搭理趙衿。
趙衿於是又挪過去,問道:「幹嘛?」
「別靠過來。」張文婉倒也半點不遮掩,道:「我討厭你。」
「我怎麼你了?」
「哼,平日里說我姐夫乏味,心裡卻打著那般主意。我還當你是直率人,原來是個詭計多端的臭丫頭。」
「你才臭丫頭。」趙衿也是不肯吃虧的主,反擊道:「武夫家的兒就是條失教。」
「你說誰呢?!」張文婉大怒,氣得瞪圓了眼睛,站起來便道:「有本事打一架啊,嘰嘰喳喳有什麼意思?」
「才不和你打。」趙衿立即就有些慫了,「巧兒你看。」
「巧兒,你幫誰?」張文婉馬上也看向韓巧兒,「你要是幫,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韓巧兒,我們是什麼你可得想清楚。」
韓巧兒正愣愣看著們,聽到趙衿這句話臉一紅,起就跑。
「你們真是煩死了。」
這終於是樁小事,在眼下這個戰不斷的時局裡很快就像塵埃一樣散去。
三日之後,李瑕的儀駕啟程前往開封。
此時趙衿已經先消了氣,幾次向張文婉示好,但張文婉就是不理。
其後,離開封城越近,的心思就越多地轉移到了這座大宋的舊都城上。
~~
六月二十七日。
駕才到中牟附近,東面消息傳來,開封城已降了。
軍中歡呼不已。
趙衿聽說之後卻十分詫異。
「這就降了嗎?可是陛下都還沒有到。」
「伯既已被殲滅,守開封的元軍必然投誠。」張文靜道,「前幾日不過是在談條件。」
「可是。」趙衿張了張,喃喃道:「那是汴京啊,就這麼輕易就攻下了?」
張文婉見了,小聲都囔道:「宋人就是可笑。」
趙衿正忙著驚訝,本沒有聽到。
張文靜則唏噓道:「汴京又如何呢?百年興亡間,汴京是被攻破得最多的城池之一。」
韓巧兒也是道:「終於拿下開封城了,祖父他們,還有明月姐也會過來吧?」
「是啊……」
們都不理解趙衿對於汴京的想象。
趙衿雖然從來就沒見過汴京,卻聽說過太多關於它的描繪。
他們說東京汴梁繁華異常,宮城很大很大,周長有五里,城樓建築宏偉壯麗;說城池廣闊堅固,城外有護城濠,名護龍河,比汴河寬三倍;說城中商鋪林立,上好的酒樓就有上百家,什麼樊樓、潘家樓、欣樂樓,百年後還人人記得。
那本寫在靖康二年的《東京夢華錄》已了整個宋朝廷對那座故都的回憶。
「八荒爭湊,萬國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花滿路,何限春遊,簫鼓喧空……」
柳詞說錢塘自古繁華,但說汴京的更多。
「水嬉舟,禊飲宴開,銀塘似染,金堤如綉……蘭堂夜燭,百家呼盧,畫閣春風,十千沽酒。」
「聳皇居麗,嘉氣瑞煙蔥茜。翠華宵幸,是層城閬苑。」
杭州再好,也不是汴州。
~~
終於,趙衿遠遠到了開封城。
與想的本不一樣。
城外的道路崎區而泥濘,黃河水在夏日炎炎里顯得奄奄一息,每走一段路就能遇到水,十分討厭。
開封的城牆也是那樣殘破凋敝,著人煙稀的荒涼。
而則穿著一禮,端坐步輦上,難得以全副儀駕城。
從西門大街向東,並沒有想象中的歡呼,開封城中的百姓因為害怕全都躲著,只有馬糞味在空氣中縈繞。
趙氏還記得汴京,且還以為汴京百姓還記得趙氏。
但,他們其實早就忘了。
絕大部分人連漢字都不識,豈還會有人歡迎趙氏兒歸來?
范大詩里寫的「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忍淚失聲詢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早就過了百年,了趙氏朝廷的一廂願的幻想。
趙衿抬起頭看去,隔著珠簾,看到有些百姓躲在遠的寺塔上向這邊來。
遠遠的,看不到他們的面容,卻能到他們目里的嫌惡。
……
「我覺得這座城好像很討厭我。」
「它淪落胡塵百餘年,沒有二十年只怕都不能恢復,何況這才剛剛收復。」
趙衿心低落下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禮,道:「你收復別的城池時都沒有這樣全副儀駕進城,今天擺開儀駕又沒有多人夾道相迎。」
「儀駕擺開,不是向城中百姓逞威風的。」李瑕道:「而是召示天下,朕才是新的中原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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