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二月初二。
項家喜氣盈門。
項家落魄多時,門庭早就無人問津,誰都沒能想到,清崡譚氏竟然履了那舊年的婚約,那位譚家宗子不僅履約迎娶項家姑娘,甚至呼朋喚友,為添妝,將這婚事置辦的風風。
八抬大轎一路吹吹打打地到了項家門前。遠遠聽見鑼鼓聲,項宜便心跳快了起來,咚咚咚地也隨著鑼鼓聲不停起伏。
吉時已在眼前,喜婆們不能耽誤,連忙將紅蓋頭拿了過來。
這是項宜一針一線繡起來的大紅蓋頭。
只是蓋頭落在發上,將眼前盡數遮擋起來的時候,視野里陡然昏暗下來,一種陌生又害怕的覺莫名就從昏暗的邊緣冒了出來。
蓋頭外面是喧鬧的人聲和喜慶的鑼鼓,項宜卻不想到了之前聽過的那些姑娘家婚的事。
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妁之言,有些姑娘甚至從未見過未來的夫君一面,也不會知道以後要生活的婆家又會是什麼模樣。
也許嫁過去,便是一輩子了,是好是壞多半由不得人,就如同被大紅蓋頭蓋在頭上一樣,什麼都看不見,只能任由著旁人的牽引......
項宜想到這些,不知怎地,竟在腦海之中閃現了一些不知從哪而來的畫面。
畫面里,譚廷不曾來過,縣裏新上任的知縣,對項家的態度更加惡劣,弟弟的仕途幾乎斷掉,而妹妹病嚴重起來,最後到底還是拿著婚書上了譚家的門。
譚家亦履了約,可確實拿著婚書強行嫁進去的。
所有人都嗤笑,而僅憑著自己的八抬嫁妝進了譚家,投在上的儘是鄙夷的目。
畫面里的那天,也像今日這樣蓋了厚厚重重的蓋頭,可前路一片未卜。
坐在花轎里沒有落淚,只是在昏昏暗暗的前路與眼前的視野中,手腳冰涼到了極點。
一直握著手就那麼端正地坐著。
知道這條路是自己求來的,只能往前走,不能退卻,不能回頭,甚至不能犯一點錯。
因為,在這樣陌生的地方,只有自己了......
項宜陷進了恍惚之間的未知緒當中,一時間竟然有些錯地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直到有響亮的拍門聲咚咚傳了進來,而悉的男人的聲音溫暖有力而又清亮。
「娘子,我來娶你了。」
話音一落,滿院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項宜登時從那不明的緒里出來。
他又拍了門,了一首催妝詩,接著弟弟項寓照著規矩,問了他幾句詩書里的問題,他都答了上來。
只是門還沒開,鄰家的幾個頑皮年人嘻嘻笑著,又問了兩個刁鑽好笑的問題。
這些問題可不好回答,立時就把他問愣了,方才對答如流的他竟然愣了一陣。
項宜一下就想到他來找自己,總是說錯話的事。
他不會在這娶親的關頭也說錯話,惹人發笑吧?
項宜莫名替這位大爺張了一下,不想卻聽見另一個聲音道。
「這題我會,替我哥來答!」
話音未落,他便道,「對,對,譚建替我答。」
那口氣,彷彿大鬆了一口氣。
項宜:「......」
原來他帶著弟弟來結親,還有這樣的用途。
弟弟比哥哥著實強多了,鄰家年問得那些刁鑽問題,沒有一個能困得住譚建。
眾人都在一旁邊笑邊喝彩。
既是如此,門就沒有不開的道理。
鑼鼓喧天之中,項家的門轟然一開,外面來結親的人全都涌了進來。
小院子裏熱鬧非凡。
妹妹扶著,弟弟量還沒長足,卻將穩穩背了起來,將腳不沾地地放到了大紅圈椅之上。
大紅蓋頭仍舊遮擋著的視線,卻聽見男人悉又笨笨的聲音。
「宜珍,我在這兒。」
他就在邊。
明明什麼都看不見,項宜還是覺得眼前彷彿亮了起來。
這時有個嬉嬉笑笑的聲音也了過來。
「大嫂好,我是譚建!多謝大嫂救我一命!」
項宜:?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救過小叔一命?
項宜一怔,就聽見紅蓋頭外的那位大爺清了一下嗓子,趕了他弟弟一聲。
「行了,沒你事了,前面開路去。」
他這口氣委實不怎麼樣,項宜立刻就聽到了譚建可憐的小聲抱怨。
「大哥真是用人可前,用不著人......」
話沒說完,就似乎被什麼嚇到,倒吸一口氣閉了。
項宜看不見,卻莫名能想到那場景。
這位譚家大爺,一定是臉不善地瞪了他弟弟一眼。
項宜低頭抿暗笑起來。
但譚建在走之前又了一聲。
「嫂子,小弟以後就靠你罩著了!」
話音落地,噠噠地跑走了。
「......」
項宜突然覺得,自己的責任還大。
倒是譚廷瞇著眼睛瞥了一眼譚建,才又收回目看了看紅蓋頭下的妻子。
「宜珍別理他,不過是個不中用的東西罷了。」
紅蓋頭下的項宜可不這麼想。
想到譚建的示好,不由就道了一句。
「方才拍門接親的時候,二爺也是立了功的。」
譚廷旋即哽住。
他閉起了來。
自己方才在門外讓譚建給他當替,原來都聽見了。
會不會覺得他,有點笨啊?
譚廷可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話題,立刻岔開了去。
「宜珍,我給你撥了個丫鬟過來,之後到了譚家,你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就好。」
項宜不意他突然說了這麼一樁事,但接著就聽見一個利落的小姑娘的聲音。
「夫人安好,奴婢春筍,夫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奴婢就好。」
春筍。
不認識這個姑娘,可莫名地竟覺得如此的悉。
待上了花轎,春筍便同喬荇一樣寸步不離地跟在邊,跟細細講起來清崡譚氏族裏的事。
這一路很長,春筍講的很細,隨著這些事慢慢落在項宜耳中,那些在看來被迷霧遮擋住的以後的生活,都清晰了起來。
春筍還在說著,外面的鑼鼓未曾停下來過,但有個同一樣穿著大紅喜服的人,騎著高頭大馬彎腰近過來。
他在問,累不累,要不要在前面稍事休息。
「轎子坐久了頭暈,我們歇歇再走不遲。」
「好。」
項宜溫聲應了。
這一刻,彷彿看到了外面的天照了進來。
不再茫然,不再無措,目之所及彷彿明無限,而也不是只有自己了。
......
夜晚,龍喜燭噼啪作響。
譚家的一切都像春筍說得那樣,項宜很快就適應了下來。
但是坐在撒滿了紅棗花生的喜床上,項宜還是有些張,只不過這次的張不是來自於未知,而是......
項宜的臉稍稍熱了一下,正喬荇來給倒一碗涼茶,可有腳步聲到了新房的門前。
聽見那腳步聲,項宜立時手下了一。
門外的人也有點張,但或許是喝了自己的喜酒的緣故,深吸一氣敲了門。
「宜珍,我回來了。」
他倒是守禮,還先敲了門。
「嗯......」
項宜應了一聲,就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來,穿著大紅錦袍的男人緩步走了進來。
項宜看過去,他也正好看過來,兩人突然對上了眼神,皆是一愣,接著又都不約而同地轉開了去。
項宜子微僵,譚廷腳抬起卻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落。
都沒有經過那事的年夫妻,此刻,從腳底板到頭髮都是尷尬張。
外面亮出一陣笑聲,項宜知道他們看不見房裏,卻還是止不住紅了臉,譚廷則立刻轉,拿出宗子的威嚴目掃過廊下樹后,不時那些笑聲就都遠去了。
項宜小小鬆了口氣,譚廷也回了房中,轉頭正看到妻子紅紅的小臉。
已經把妝卸了,但一張小臉上,水潤如掛著水的櫻桃,兩腮似剛剛摘下的仙桃,鼻樑秀,下小巧,低頭間出一段白皙脖頸來。
而就這麼安靜坐在喜帳之下,大紅錦被上,面含的等著他。
譚廷聽見自己心口砰砰砰的響亮心跳,那心跳快到他懷疑就要從口中跳出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怕驚走了什麼,譚廷腳下極輕走到了床邊。
「宜珍。」
「元直......」
他一聲,也回了他一聲。
但兩人落了話音,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反倒是那一對明亮燃燒的龍喜燭替他們著急,發出了些許噼噼啪啪的聲音,好似催促一般。
譚廷是男子,不能在這種時候還等著妻子先開口。
他清了一下嗓子,道了一句。
「不早了,忙了好幾日,早些歇了吧。」
項宜聽得愣了一下。
他這話說得甚是有理有據,好像真的是要歇下了似得,這就讓項宜一時間有點搞不明白了。
可又不能問他更直白的話,只能當作真的就睡下了。
於是點了頭,「好。」
說完,低頭去解自己上的裳。
譚廷一看,就知道自己又沒把話說明白,讓誤會了。
今日是他們的大好日子,怎麼能真的歇了?
可更直白的話,他也說不出口,但若是還不做些什麼,說不定妻子真的要睡了。
譚廷心裏一時間閃過夢裏,時常倒頭就能睡著的形,他不由地著急清了一下嗓子。
「宜珍,我......」
項宜抬頭看了過來。
譚廷正不知道怎麼說,忽的看見了襟上還沒能解開的繁複系帶。
「我幫你寬吧......」
這話說完,譚廷舌頭都燙得捲起來了,而看到妻子臉上,只見妻子的臉幾乎是眼可見的紅了起來。
但並沒拒絕,只是咬著低了低頭。
這般模樣,譚廷看得頭了一下,手去幫項宜解開帶。
可是這喜服繁複的帶子,哪裏是他這等連姑娘都沒過的人能解的開的?
譚廷努力了一番,功地馬上就要系一個死結了。
就在打死結的前一息,一雙纖細的手及時了過來,急忙扯住了系帶。
只是兩人指尖接的一瞬間,冷熱溫度從各自指尖相互傳遞,那尤為清晰的覺,令兩人瞬時間又都定住了。
譚廷本就傾著子,項宜也低了頭,兩人之間的呼吸近到彼此呼互換一般。
熱之氣一下就將兩人裹在了其間。
心跳聲在你來我往中不停加快,似乎是著對方的拍子,又或者牽引著對方的頻率,越發響亮。
項宜的臉紅了個,連白皙的脖頸也似敷上了一層細細的珍珠紅。
的樣子落在譚廷眼裏,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不由自主地緩緩傾向前。
他越來越近,項宜則下意識快快閉起了眼睛。
幾乎是與此同時,熱的瓣落在了的上,在輕輕的一之後,好似稔一般地,緩緩探了進來。
險些系死結的帶,不知何時鬆散開來,被譚廷一扯散落了下來。
呼吸之間的熱曖昧到達了極點。
項宜呼吸急促地徹底閉起了眼睛。
而譚廷則終於回過了神來,於慌之中,反手放下了大紅喜帳子......
有的衫從床邊落下來,被喜燭的亮映襯著,照的滿室芒閃。
溫暖的氣息自門窗隙了出來,到了廊下、院中。
喧囂散去的夜靜謐安詳,點點燭火安穩照亮在每一條迴廊,每一間廂房。
而此刻的夜空,月牙兒臥在檐上,懶懶散散又無限溫地,悄聲注視著這旖旎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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