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喬勾了勾角，沒有說話。

到“四季”時客人還很，剛剛做好工作準備的宋衍親自出來迎接，眼角和角的瘀傷猶在。

陸景喬冷冷掃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傅西城看他一眼倒是樂了，“宋經理這是怎麽了？哪路客人打架殃及池魚？”

“小事一樁。”宋衍忙道，“陸先生傅先生裏麵請。”

兩個人坐進平時經常坐的蘭閣，菜式都給宋衍去安排，傅西城隻是格外囑咐了多開兩瓶酒。

宋衍很快下去安排，陸景喬神似乎沒什麽變化，眼眸卻似乎更加深冷，鬆了鬆領帶，走到了臺煙。

傅西城看得出他心頭有事，也不煩他問他，宋衍送了酒上來的時候，他便讓宋衍安排到臺。

天氣晴好，臺上涼風習習，倒是個好地方，宋衍依言將酒菜都布置到了臺，並且親自給兩個人倒酒。

陸景喬沉眸著煙，唯有在宋衍將酒杯遞過來的時候才抬眸看了一眼，這一看，目忽然就落到了宋衍的手腕上。

傅西城本就注意著他，見他目倏然凝住，不由得也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便看見了宋衍手腕上出的一款手表。

“宋經理的表不錯。”傅西城忽然開口道，“好像是本季新款？”

宋衍神一僵，原本正在手將酒杯擺到傅西城麵前，這會兒竟控製不住地將手往回了。

再抬起頭來時，便隻見陸景喬正平靜地看著他，眼神格外深邃悠遠。

宋衍不傻，傅西城提到他的表的瞬間他就想起了黎湘買的另一隻表，那一刻，他心裏又是責怪自己大意，又是祈求陸景喬不要看到他手上這隻表。

可是當他抬起頭對上陸景喬視線的時候，宋衍隻覺得心頭“咯噔”一下，完了。

在此前知道了他跟黎湘是好友關係之後，每每麵對著陸景喬，宋衍總覺得有種莫名的迫。明明這個男人沒什麽表也沒什麽作，他偏偏就是會渾不自在地難。

而此時此刻，這種覺更甚。

陸景喬肯定看見了他手上這隻表，並且心裏可能已經有了某種懷疑。

宋衍瞬間隻想剁了自己的手遠遠地扔掉，可是眼下的形，他卻隻能著頭皮開口：“是，上次逛街偶然見到，覺得喜歡，便買了下來。”

傅西城聞言淡淡一笑，“眼不錯。”

“謝傅先生稱讚。”宋衍站起來，又看了陸景喬一眼，這才緩緩道，“二位慢用，有什麽需要招呼一聲就行。”

“去吧。”傅西城說了一句。

陸景喬倚在沙發座椅裏，已經收回了落在宋衍上的視線，隻是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

宋衍點了點頭，匆匆轉而去。

傅西城這才笑著看向陸景喬，“你盯著他那隻表幹什麽？有問題還是有興趣？”

“沒什麽。”陸景喬淡淡開口，“隻是那個品牌的亞洲代理權在陸氏旗下的公司，所以多看了兩眼。”

傅西城隻覺得他聲音已經又清冷了幾分，卻並不多問，隻是端起酒杯來，“先別想那些七八糟的，喝酒吧。”

宋衍走出蘭閣的時候，隻覺得自己背上仿佛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他推門走進一個沒有人的小包間，解開西裝外套，坐在沙發裏靜靜沉思起來。

從昨天晚上黎湘所說的形來看，陸景喬已經是真正地接黎湘了，無論是出於或是其他什麽原因，他肯定是打心裏認同了黎湘作為他妻子的份，所以才會主提出生孩子這樣的事。

而眼下，他作為黎湘關係最要好的異朋友，偏偏手上還戴著跟黎湘送給陸景喬的同款手表，作為一個男人，隻怕沒辦法不想太多。

而如果是這樣，黎湘將會麵對什麽？

宋衍心思得不行，出手機來就打給了黎湘。

黎湘不知道在幹什麽，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宋衍一直聽著“嘟”聲自己斷掉，倒是緩緩地冷靜了下來。

如果陸景喬因為這隻手表跟黎湘之間生出嫌隙，隻怕還是黎湘求之不得的況吧？

世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黎湘，此時此刻黎湘心裏怎麽想，他再清楚不過。

從幾年前那幾乎被全世界拋棄的境遇中一路走來，黎湘此生所求已經變得再簡單不過。沒有心力，也不會再讓自己重新去投任何一段新的，哪怕是親、友都可以放棄，更何況……？

那對而言，隻怕是此生都不會再去的區。

所以麵對陸景喬的時候，應該是很困擾的吧？不能接，因為早已心如死灰；也沒辦法拒絕，因為還要依照跟陸老爺子之間的約定，做夠一年的陸太太。

而如果能讓陸景喬主退讓遠離，是不是最好的方法？

宋衍有些出神地坐在那裏想著，一顆原本忐忑不定的心竟緩緩地放了下來。

如果不會有別的麻煩，那這樣的狀況也沒什麽不好吧？

如果不會有別的麻煩——宋衍心頭正祈禱一般地反複念著這句話，手機忽然猛地響起，驚得他瞬間回神。

他幾乎看也沒看地接起電話，本以為是黎湘，誰知道那一頭卻傳來總經理的聲音：“宋衍，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宋衍猛地一僵，又將手機拿開看了一眼，心頭猛地升起一陣不好的預。

而在抵達總經理辦公室之後，這陣預了真。

太快了，這結果到來得速度簡直讓他猝不及防，他真是還沒想到這樣的後果，它就已經來了。

宋衍坐在總經理辦公桌的對麵，手裏著總經理給他的一個厚信封——那是補給他的工資。

他腦子裏一片混沌，從接過這個信封的時候就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炸開了，炸的瞬間他想到太多太多——散盡家財的父母、過兩天就要參加高考的妹妹、毫不猶豫地拿出全副家來幫他的黎湘……

而他卻在這樣的形下丟了工作——屋偏逢連夜雨麽？

宋衍有些想笑，努力了許久，終究還是出了一苦笑。

經理陳康算是一直提攜照顧他的前輩，見他這樣的模樣，也忍不住歎息了一聲：“你說說你，這兩年什麽樣的客人沒招待過？怎麽就得罪了那樣的人呢？雖然是拿著開錯酒這樣的小事來當借口，可是上麵發了話，我有心想保你也保不住啊。”

“我明白。”宋衍回過神來，低低應了一聲，隨後又笑了笑，“這兩年多謝您的照顧，我也就不給您多添麻煩了。”

陳康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什麽，你還年輕，外麵大把有前途的工作等著你去做，不要太憂心。”

宋衍扯了扯角。

如果是從前，他的確不必憂心。可是為什麽，偏偏是這樣的關口？

很快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私人品，在一眾同事震驚詫異的追問中離開了“四季”。

離開的時候，蘭閣裏依舊酒香彌漫。

黎湘晚上跟同事聚餐，一直到回家查看手機時才看見宋衍的未接來電，於是立刻給他回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宋衍喊了一聲，黎湘卻隻聽到背景裏的廣播聲音。

“你在機場？”黎湘詫異地問，“今晚沒上班嗎？跑機場去幹嘛？”

宋衍輕笑了一聲，說：“想回家看看。”

“這麽突然？怎麽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黎湘說。

“這不是跟你說了麽？”宋衍說，“過兩天不就是高考了麽？我擔心小妹有心理負擔，也準備回去陪參加完高考。”

黎湘卻瞬間就起了疑心。

昨天晚上他們才見過麵，如果他要回家這麽幾天，那麽勢必要提前拿假，那麽昨天晚上他不可能不說。

“宋衍。”黎湘很認真地喊了他一聲，“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宋衍安靜了許久，才又開口：“湘湘，今天你老公看見了我手上戴著的手表，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對你怎麽樣，總之你心裏要有個數。”

黎湘瞬間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後，才又緩緩開了口：“所以你被炒了是不是？”

宋衍隻是笑了一聲。

黎湘忍不住了自己的額頭，“對不起宋衍，是我太大意了，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湘湘，你跟我之間不用說對不起。”

黎湘按著額頭坐在沙發裏，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了，我要上飛機了，到家了再跟你聯絡。”宋衍說到這裏，頓了頓，卻忽然又補充了一句，“湘湘，不要為了我去求他什麽。”

好一會兒，黎湘才笑著回答了一句：“我又不傻。”

在這樣的況下，如果陸景喬真的是因為的原因而出手對付宋衍，那麽越是為宋衍說話，隻怕越會得到反效果。黎湘沒想過要幹這樣的事，可是也正是因為沒法這樣做，心裏更是覺得難。

“那我就放心了，剩下的事你自己看著辦。”

黎湘掛掉電話，平躺進沙發裏，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有些怔忡。

這是第一次見識到陸景喬的狠絕，或許是因為那隻手表，又或許手表隻是一個導火線——

可是無論是哪一種況，似乎都是在告訴，陸景喬其實真的沒有以為的那麽溫和包容，與人為善。

而他獨獨給予的包容與護，又是因何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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