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日，羽林將軍與燕國公世子定親一事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時間，議沸騰，流言四起，猜疑紛紛。

有說輔佐賢王的慕之明是在窺覬羽林將軍手里的兵權。

也有說是羽林將軍對舉世無雙的燕國公世子一見鐘。

這事鬧得滿城風雨，不過三日，就連那久居深深宮闕里的貴妃娘娘都知曉了此事。

聽聞此事后，覺得驚詫無比：“兄長怎麼可能同意呢？”

貴妃娘娘猜得毫不差。

燕國公慕博仁本就不同意這門親事。

他氣得吹胡子瞪眼，怒斥先斬后奏的慕之明：“你可真了不得，沒有妁之言，沒有父母之命，自己給自己定了門親事！”

慕之明自知做錯事，垂頭站在那聽慕博仁責罵。

“不行，這事我不同意。”慕博仁一甩袖，話說得決絕。

慕之明著急：“父親……”

慕博仁指著他，艴然不悅：“你還知道喊我一聲父親？你之前陷黨爭時，我就該罵醒你！我慕家百世，除了你，何人不是干干凈凈遠離權謀之爭？就你，非得攪進賢王太子的黨爭里！而今竟然為了攬權做出如此不肖違逆之事，你是燕國公世子，不延續我慕家香火也就罷了，竟與羽林將軍親。我就問你，他如今位高權重，你與他親，豈不是低他一等？那他準備給你什麼名分？你是給他當妻還是當妾啊？慕離朱，你不覺得丟我的臉嗎？”

慕之明斂眸，雙膝重重磕地，跪了下去，他輕聲：“父親，我不知你聽了什麼蜚語，但我不是為了攬權。”

“離朱！”龔氏看著心疼，連忙去拉慕之明，卻怎麼也拉不起，只得對慕博仁喊：“老爺啊，我們與孩子好好說，不必如此肝火。”

慕博仁仍在氣頭上：“別跪我眼前，滾。”

慕之明給慕博仁磕了三個頭，站起離開。

龔氏嘆氣，去給慕博仁背順氣，又端來清茶遞給慕博仁：“老爺，慕氏家大業大，開枝散葉，我們也不圖什麼香火，孩子自己定了親事并非壞事啊，為何如此生氣呢？”

慕博仁捧著那杯清茶，愁道：“夫人你不懂，離朱他從小心思極重，終日不知在擔憂著什麼，自從他出仕以來，極力攬權，我擔心此舉就是他為了攬權在犯糊涂啊！傳聞那羽林將軍冷無，并非良人。若真有一日他妻妾群，我慕博仁丟人是小事，離朱辱是大事啊。”

“哎呀，哎呀呀……”龔氏跟著犯了難。

慕博仁飲下清茶，忽而想起多年前和顧將軍的數句玩笑話。

而今，玩笑話真，嘆這冥冥之中，竟有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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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和慕之明談及此事的，是賢王傅濟安。

兩人相會于賢王府，傅濟安嘆道：“慕哥哥，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你也覺得我與顧將軍親是為了攬權？”慕之明問道。

傅濟安擔憂地說：“我覺不覺得不重要，關鍵是太子傅啟是這麼覺得的，慕哥哥，此舉于你而言，實在太過危險，若你真的和顧將軍了親……不，就算你倆沒親，如今就連有這種傳聞，太子傅啟都勢必要鏟除你，他的手段有多毒辣狠厲，慕哥哥你是知道，我擔心……”

慕之明搖搖頭，輕聲打斷他的話：“別擔心，這條路雖是歧途，但我慕之明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傅濟安終歸還是心思單純些，談過人心叵測，念起花朝月夕：“那你和顧將軍的良辰吉日，可定了？”

慕之明道：“先不說這一石千浪的時刻并不適合親，再者，我父親并未同意這門親事，不過沒關系，我在下定決心與顧赫炎親的那刻就知一切不可能太順利，這些艱難險阻，我定會一一過去。只是他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我就算再急著和他親也沒用。”

“離開京城？”傅濟安不解，“顧將軍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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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一封戰報從邊疆快馬加鞭傳至京城。

勾吉興兵二十萬，駐扎于兩國邊境，恐有點燃戰火之勢。

前世，羽林將軍接完圣旨，一刻都不曾耽擱，披星戴月連夜啟程。

而此生，早知有今日、已將一切準備妥當的顧赫炎卻未立刻，接過圣旨后他一夜無眠。

翌日，月落星沉，天還昏暗未明時，顧府前，數十名隨顧赫炎一同回京的融焰軍將士們一人一匹駿馬，只等顧赫炎一聲令下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邊疆。

顧赫炎牽著赤馬韁繩，眺空無一人的青石板街道盡頭，靜靜地候著什麼。

天破曉時，遠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顧赫炎一眼去，再不肯移開目。

慕之明和聞鶴音打馬而來，慕之明見顧赫炎還未離開，不由地輕吁了口氣，他翻下馬，快步走向顧赫炎。

這是親之事定下后，兩人第一次見面。

盤錯節的定親風波還未平，卻得先面對剪不斷理還的離愁，也不知是好事是壞事。

兩人相顧無言，慕之明拿起懷中護了一路的東西，拎起抖開，那是一件玄黑素緞繡卷云火焰紋斗篷，絕倫，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慕之明一步上前，將斗篷披在顧赫炎上，低頭替他系帶子。

顧赫炎呆愣片刻回過神來，一瞬不瞬地瞧著慕之明的眉眼，遲疑道：“定親一事……”

“若顧將軍是想反悔的話，那請將軍想想，這聘禮聘書可都是將軍先下的，悔婚這種不仁不義之事，還將軍三思。”慕之明高聲打斷他，理直氣壯道。

顧赫炎：“……我只是，不知你為何要這麼做……”

慕之明反問：“那將軍，你認為我為何要這麼做呢？”

顧赫炎沉默下來。

無論為何，反正幾個月后，他就可能會像前世那樣，死在與勾吉戰的沙場上。

所以此去征戰，兇多吉。

而慕之明是重生，他定知道自己一別，恐再無命回。

這未親事，對于兩人來說，終究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空。

顧赫炎無言良久，道：“我該走了。”

慕之明行拜別禮：“不能遠送，還請將軍務必照顧好自己。”

顧赫炎點點頭，翻上馬，深深地、鄭重地了慕之明一眼，拉韁繩，與眾將士一起馭馬離開。

慕之明沒，站在原地目送。

聞鶴音幾步上前，走到慕之明旁：“爺，別難過。”

慕之明：“難過？”

聞鶴音：“是啊，你上次塞外和他分別，不是難過了好久。”

慕之明微微一笑：“這次不一樣，我過兩日就去邊疆找他。”

聞鶴音喊出聲：“啊？？？找他？你怎麼去啊？”

慕之明只笑不答，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聞鶴音正要追問，忽而聽到馬蹄聲由遠到近，他抬眸去，驚詫地發現顧赫炎不知為何，竟折返了。

顧赫炎遠遠勒馬，躍下馬背，聞鶴音一見他疾步朝慕之明走來，立刻知趣地走遠。

慕之明同樣覺得困，面驚訝地問走到他面前的顧赫炎：“將軍，為何回來了？”

顧赫炎看著他，呼吸微微急促，垂落側的雙手因張而攥拳，他輕聲：“我剛才回頭，見你著我，還未走。”

慕之明失笑：“這是自然，我想目送將軍你離開。”

顧赫炎眼眸輕。

若此次真是訣別……而他倆已經定親……

“那……”顧赫炎深吸一口氣，“可以……”

慕之明稍稍俯湊前：“什麼？可以什麼？將軍，我未聽清。”

顧赫炎：“……可以……抱一下麼？”

慕之明愣在原地。

因顧赫炎小心翼翼的態度。

顧赫炎見他沉默許久，以為他不允，頭低了下去：“……是我唐突了……”

“不不不。”慕之明回過神來，連忙道，“可以的，當然可以。”

顧赫炎雙眸一瞬發亮，他上前如捧珍寶般小心地環住慕之明，臂膀有力卻不敢收。

片刻后，顧赫炎松開慕之明，他輕聲：“我走了。”

溫暖一瞬褪去，慕之明有些不舍，但也只能道：“將軍，一路順風。”

顧赫炎點點頭，轉離去，這次再未停下。

慕之明看著他的影消失在視線中，佇立原地，許久不，聞鶴音牽著馬上前：“爺，該回府了。”

“嗯。”慕之明點點頭，牽過聞鶴音手里的韁繩。

就在此時，梁姨焦急地跑出顧府：“爺，哎呀，爺已經走了嗎？糟了啊。”

“梁姨？”慕之明上前，“你這是怎麼了？”

“慕公子。”梁姨嘆道，“爺他離開匆忙，東西忘帶了！”

“東西？”慕之明疑，“什麼東西？”

梁姨攤開手，遞給慕之明看。

慕之明低頭一看，只見梁姨手中絹布散開，那枚凰涅槃朱紅玉佩靜靜在手心里。

梁姨唉聲嘆氣：“就是這塊玉佩，一時著急，竟給忘了！”

慕之明道：“他不知這是他娘，所以心落下了，有可原。”

梁姨道：“慕公子，我家爺一直知道這玉佩是夫人的啊，爺六歲那年，老爺將玉佩予他，就和他說了此為夫人，讓他務必隨佩戴，好好守護。”

慕之明愕然：“六歲？可是……可是……”

可是那年他落水被救后，只不過隨手一指，顧赫炎就毫不猶豫地決定將這塊玉佩送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