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初來“奇靈藥鋪”的時候，還記得那滿園的綠蘿開的枝繁葉茂。綠盈間，年從花間走出，告訴，上的毒可以解。

一年後，一雪默然佇立街頭，年再次出現，就如上天賜給的驚喜。

他的出現，似乎只爲了幫。

奇靈藥鋪依舊坐落於破舊的巷子中。

慕夕與年並肩走，眉間浸著笑。穿過幾條巷子後，年停在門口，綠茗便像早已預知了似的，將門推了開來。

由於冬季，那滿院子的藤蘿此時只剩下錯綜纏的枝幹，一眼去，枝幹參天，竟帶了幾分寥落。

可那溫泉池子卻冒著滾滾的熱氣，幾乎有一半的院子都被霧氣繚繞，氤氳中，一熱浪迎面撲來。

綠茗在藤架下設了竹塌案幾，煨了一壺酒，竹塌旁邊升了兩個爐子，頭頂架起一張雪狐皮用來擋風。

慕夕隨著年矮落座。綠茗遞上酒盅，慕夕眉眼帶笑，毫不客氣的衝年舉了舉杯，仰頭喝下。

年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時隔一年，他的樣貌看起來更年輕了些。

慕夕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他還記得他說過他的年齡要比大十幾歲，居然有人可以逆生長麼？

綠茗抿了抿，認出慕夕正是一年前來求過藥的子，此時見額間留了那麼大的一塊疤，且走起路來，似乎腳也不大方便。心中已是瞭然，不用等年吩咐，人已回屋子裡準備材和草藥去了。

“上次來這裡，還沒有問你怎麼稱呼，總你老闆，也不大合適。”慕夕笑笑，眼中卻是淡漠，“我慕夕。”

年像是知道會這麼說，眸子垂著，聲音極其的溫潤：“我知道你慕夕，你可以我南玨。”

慕夕怔了下，轉而不在意的彎了下角，“你總是讓人出乎意料。”

年著杯子一角，歪著頭，沒有答話。像是在思考什麼。

他總覺得慕夕看起來很悉，像某個人。可這大千世界，偶爾遇到那麼一兩個長得相像的人也不足爲奇，他以前查過的世，是林家大小姐沒錯，所以他不再懷疑，可今日這麼面對面坐著，那種從心底冒出的悉又油然而生。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綠茗提著一大筐竹籃出來的時候，慕夕正蹲在溫泉池邊，手指著泉水，像小朋友一樣，眸中是純然的清明。

南玨著的背影，心驀地一，頭了，聲音有些抖道：“......”

綠茗也是一愣，目落在慕夕的背影上，神變的沉，低聲音提醒道：“公子，......”

南玨閉了下眼，扭頭看著綠茗，脣角了下。綠茗明白的點點頭，將竹筐擱置桌前，走到慕夕邊。

“姑娘，藥材準備好了。”

慕夕這才擡頭，眸中的純然還未散去，除卻額間的疤有些刺人眼目外，在那麼一瞬間，綠茗的臉又是白了一白。

見愣神，慕夕跳起，笑道：“我的疤嚇著你了。”

綠茗忙搖搖手，臉劃過一抱歉：“不是，是覺得姑娘與一位故人長得極爲相似。”

“哦？”慕夕眉頭了下，追著問：“你的那位故人姓甚名誰？”

綠茗搖搖頭：“只是像罷了，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說完，便轉往桌邊走去，不再說話。練的幫著南玨一起分置草藥，架起工。

慕夕好奇的看著，難道認識自己的生母麼？可是見不多說，便又不好多問，怎麼知道他們與生母有什麼關係，萬一是仇家，豈不是......

此時翠白山中，倉木林下，上墨跟在鬼面屁後面，亦步亦趨。鬼面走走，他也走走，鬼面停停，他也停停，鬼面坐下，他便坐下，鬼面蹲茅房，他就蹲在茅房外面。

他這樣跟著鬼面，已有兩個月有餘。

鬼面實在佩服他的毅力。他真沒見過如此死纏爛打的人。

上墨卻是好脾氣，每天起的比他早，睡得比他晚。只要他一睜開眼必定能見著那抹紅影子飄然立於眼前，每天睡前，總能見著那抹紅影子，立於窗外。每天都跟見鬼似得，鬼面有些不了。

本來，鬼面覺得不理他，他自會離去，可是，他似乎玩的怡然自得，一點兒都不會因爲鬼面不理他，而覺得憋屈，甚至有空的時候，還與薇兒一同琴，幫著蘇璃做做飯打打下手。

時間一長，蘇璃與薇兒都喜歡他，畢竟人家長得好看，幽默又風趣，於是這後來的幾日，薇兒也變了上墨的說客。

鬼面無奈。他與月宮不共戴天，上墨要他幫著聯繫承影，這其實沒什麼，可是上墨是爲了幫月宮尋江湖令，鬼面知道後，堅決不同意幫他這個忙。這不，就惹得他天天像只跟屁蟲跟在後面，甩也甩不掉。

薇兒終是開了口，“爹，您就幫著聯繫一下吧，事不還不一定呢。”

鬼面不滿意的皺了皺眉，見薇兒似乎不大高興，又有些爲難。

他與薇兒的關係這幾日好不容易緩和了些，薇兒難得願意主跟他說話，他要是不答應，薇兒又生氣不理他可怎麼辦，鬼面憂心忡忡了數日後，這才把上墨來邊，表示願意幫他聯繫一下，讓他先回去，三日後再來。

上墨回到城裡的時候，才驚覺這兩個月竟發生瞭如此多的事。

他聽完將軍府的八卦後，便往慕夕的院子去，沒有找到慕夕，又往南宮長歌府上走，走了一半遇到南宮家的管家，才知道南宮長歌兩個多月前就去了西岐國談生意，現在還未回來。

上墨停住腳步，乾脆往上奇妙的宅院去。

不知這老頭常年在家鼓搞草藥，慕夕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到底知道麼？

一路想著，路過間酒館，打包了兩壺酒一隻烤，又聽見旁邊一羣人在議論下個月初十青木赫的婚禮，上墨又是一驚。

他知道慕夕與青木赫的關係，雖然他一直都不大看好他倆的關係，可是，青木赫怎麼無端端就要娶林思思呢？而慕夕至今下落不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上墨快走到宅院門口，忽然駐足，思索了片刻，直接從門口翻了進去，連門都懶得敲。

此時上奇妙正端著一大籮香屑從屋裡出來，就見烏一團黑影衝著自己撲來，饒是他老人家武功再高，也是躲閃未及，被上墨撞了個正著。

上奇妙黑著臉，坐在地上，香屑撒了滿臉。

上墨雙手舉著酒壺和，努力的保持著平衡，回瞪上奇妙。

三秒鐘後，上奇妙咆哮道：“兔崽子，給老子把這滿地的香屑撿起來！”

上墨頭也不回的往屋裡鑽，打了個口哨，悠然道：“你再不進來，烤就冷了。”

上奇妙吹了吹鬍子，猶豫半晌後，決定放棄香屑，選擇烤，可見他對烤的忠誠度有多高。

“你聽說慕夕的事了麼？”上墨問。

上奇妙茫然道：“什麼事？”

上墨不由有些怒，“你這老頭子真兩耳不聞窗外事，慕夕出事了。”

他因爲要幫劉陵川去找承影，在鬼面那院子呆了足足兩個多月，所以纔對城裡的事不瞭解，可這老頭明明天天住在城裡，卻如住在深山，指他還真不如別指了。

上墨喝了兩杯酒，暖了暖子，起往外走。

“喂，你還沒說什麼事？”上奇妙見他神不對，忙追了出來。

上墨頭也不回道：“你在家好好呆著，若是慕夕回來，就把留下來。”

說完，人影已飄出院外。

奇靈藥鋪上方，圍繞著一團又一團的白霧氣。霧氣繚繞間，映襯著那塊古老的牌匾竟生出一番異樣的景緻，遠遠看去，仿若一不小心踏仙境。

慕夕泡在溫泉中，雙眼微微閉合，池子裡泡了幾十種藥，混淆在一起，瀰漫著一梅花的香味兒。

綠茗立於一旁，算著時辰，不斷地往池子裡面撒一些不知名的草藥。

慕夕只覺得渾筋骨出奇的痠痛，彷彿撕裂了再重組，再撕裂，再重組。反反覆覆，不知何時是個盡頭。

但一聲都未啃的忍了下來。

其實這點痛對於如今的來說，真的是小菜一碟，不過是被螞蟻咬了一口。

可在綠茗眼裡，卻是一番驚異。眼前明明只有十六七歲，該是天真純淨最好的年紀，可是，這滿的傷疤到底是怎麼回事？本是瑩白的，此刻佈滿了錯綜雜的鞭痕，刀痕，燒痕，甚至還有不知名的東西出來的疤痕。乍一看，很是可怖。

見綠茗眼神複雜的看著自己，慕夕回眸笑道：“又嚇著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語氣涼涼的，毫無緒，眸中是坦然和無所謂。

仿若這不是自己的子，又仿若，在談論一個毫不關己的事。

綠茗抿了抿脣，斟酌了許久，道：“這些個疤痕看著新鮮，應該是剛剛癒合不久的，我們家公子可以幫姑娘都去了，只是這個過程，有些疼。”

慕夕搖搖頭，“我都不知道什麼疼。”聲音淡漠的散風中，讓人的心驟然一空。

是啊，在經歷了那般非人的折磨後，還有什麼痛是值得一提的？

綠茗只覺得有些難，不是同，不是憐憫，就是難，仿若紮在自己心上，很難。

慕夕泡了兩個時辰，綠茗備好於池邊。待穿戴好，引了屋子。南玨剛好準備好了所有東西，笑瞇瞇的著，道：“聽綠茗說了你上的傷疤，那些都好說，現在我要幫你理額間的這塊疤，會很疼，你要忍忍。”

“好。”慕夕清澈的眸子一不的著他。堅定而又隨意。

南玨道：“可是不能恢復原來的樣子，你喜歡什麼花，我給你刻一個？”

慕夕口而出，“青蓮”，忽的頓住，神有了些許的恍惚，又道：“梅花吧，還是梅花比較好。”

南玨深深看了一眼，點點頭。手上開始工作。

綠茗在一旁幫他打下手。一會兒遞上窄刀，一會兒遞上紗布。

桌上的沙慢慢的流著。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

兩個時辰後，南玨終於放下手中刀片，綠茗幫他拭額前的汗，適時又遞了一杯清茶。

慕夕睜開眼睛，額間被紗布包裹著，只覺得傷口此刻涼涼的，並無任何不適。

南玨又開了幾副中藥，叮囑按時服用。明日再來泡藥湯。慕夕謝過他，行禮告辭。

南玨一直目送走出巷子纔回。

綠茗眸子忽明忽滅的說：“是不是......”

南玨擡了下手，示意不要再說下去。

綠茗眸中欷歔，抿了抿脣，垂下頭去。

天已晚，從奇靈藥鋪出來，最後一抹火紅的夕緩緩跌遠山脈，天幕逐漸的黯淡了下來，一顆閃亮的星晨遙遙掛上高空，慕夕凝著遠星幕，一步一步往天香居走。

遠一抹悉的影緩緩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