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咳嗽漸漸止住。

喝藥到了第六日，日夜都不再咳了。

皇帝又誇了顧瑾之好幾遍。

太后娘娘也是拉著，索瓊闌殿也不住了，直接讓歇在坤寧宮裡。

每日太后睡前，顧瑾之都要替按手心腳心。

於是，每夜睡得格外香甜。

太后就對皇帝道：“皇上往後就不用四更天起牀，多睡一個更次，五更初起來上朝吧。哀家這幾日睡得好，等皇上下了朝，哀家才能醒……”

語氣裡滿是輕快愉悅，還拉著坐在邊顧瑾之的手。

除了自己小時候、弟仲鈞，皇帝還沒見母親這樣疼過誰。

他也開心，道是。

可這一年多，習慣了四更天，到了時辰自己就醒了，怎麼也睡不著。皇帝穿戴好，用了早膳，又往坤寧宮去。

太后沒醒，顧瑾之倒是起來熬藥了。

皇帝就跟說了幾句話。

回答雖然恭敬，可皇帝覺不到自己平常聽到的戰戰兢兢，或小心翼翼。不知不覺，他說話也變得隨意。

和顧瑾之聊天，他覺得很輕鬆。

皇帝想要輕鬆聊天，是很很難的事。

他想平易近人，可旁人不會忘了他高高在下，手掌天下生死。他越是親近，旁人就會越猜測他的深層用意。

最後，談話都是索然無味的。

反而是顧瑾之，讓皇帝沒有這種覺。

年紀小也有年紀小的好，皇帝心想。

年紀小，對世事看的，心裡保存著那份最天然的純真，不知道帝王意味著什麼，所以只把皇帝當普通人。

每個人都會得隴蜀。

真讓皇帝去做個普通人。他一定不願意。

當他是天子，顧瑾之卻視若普通時，他心裡居然滋滋的。

“……多小？”他站在藥爐旁邊，看著顧瑾之蹲著看藥，就問從什麼時候開始學醫的。

顧瑾之說，很小的時候。

皇帝瞧著，現在也不過十來歲，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問很小的時候，是多小。

顧瑾之則很認真的想了想。道：“滿了十歲之後。十歲之前，在家裡學唸書。十歲一過，學裡不要我了。只得回來，跟著祖父唸書。”

皇帝則微微錯愕。

他失笑：“你現在多大？”

“滿了十二，今年八月十五滿十三。”顧瑾之道。

皇帝就又是一訝，狠狠打量了幾眼。

當年他還是太子的時候，譚貴妃和先皇后一起進他的太子府。姊妹倆都是剛滿十三歲。可那時候，皇帝也不覺得們年，一眼去，乃是兩個娉婷的子。

而後的張妃、蘇嬪、董貴人和陸貴人，都是十四五歲到他府上的。

沒一個像顧瑾之這樣的……

這樣的小。

像個孩子！

皇帝還當不滿十歲呢。

顧瑾之弄好了藥爐，站起來。皇帝就在旁邊。倏然就覺有釵環映眼簾。

他沒有低頭。

顧瑾之的頭頂，居然能到皇帝的視線之。

皇帝中等偏上的個子。

這樣一看，顧瑾之個子高的啊！

皇帝不由手。往頭上一比劃，個子居然能到皇帝的耳。

在子中，這就算比較高的啊？

顧瑾之就擡眸，不解看著他。

皇帝就笑了笑。

外面太監進來說，該上朝了。

皇帝叮囑顧瑾之：“好好照顧太后。”

顧瑾之道是。

太后睡到了辰初一刻才醒。

醒來之後。梳洗一番，用了早膳。喝了藥，臥在炕上和顧瑾之兩個說話。

問顧瑾之，江南是不是真的像說書的人講得那般有趣好玩？

“是好的玩……”顧瑾之道。

雖然不怎麼出門，可是宋盼兒喜歡熱鬧。每次逛回來，都要跟邊的人念上幾天，顧瑾之聽了。

就把江南元宵觀燈、中和探春、清明郊遊、上巳臨水、六六歸寧、七夕乞巧、中秋賞月、冬日圍爐品茶等等，一併說給太后娘娘聽。

太后乃是京都出，沒有到過江南，這些風俗玩樂皆不知道。

顧瑾之說得有詳細有趣，竟然聽得愣住了，讓顧瑾之說了半上午。

中午一起吃了飯，下午的時候睡了一覺。

起來之後，咳嗽了兩聲，讓太后娘娘心頭大驚，問：“是不是反覆了？”

顧瑾之笑著，道：“應該不是。睡著的時候，這屋子裡籠了地炕，火氣重些，有點咽幹，不礙事。”

太后是嚇怕了，仍心有餘悸。

顧瑾之道：“民再給您把把脈。”

太后娘娘道好，把手給了顧瑾之。

把脈之後，的確沒有反覆之證。

太后娘娘仍不安心，可咳嗽那幾聲，再無復發，才安心下來。下午，顧瑾之又跟說延陵府的風俗人，直到晚膳的時候。

又過了兩日，太后再也沒有咳嗽了。

皇帝知道是大好了，就問顧瑾之：“太后的藥，還要用多久？”

“再用上九劑，每日一劑，顧肝護肝，使肝氣不再發作。”顧瑾之道。

皇帝和太后都非常信任了，點點頭說好。

顧瑾之一開始就說，用藥七日，咳嗽就會止住。結果，一點也不差。跟其他大夫不同，總能一口肯定的藥劑，又說的非常準，一劑不差。

這點，讓皇帝和太后對信任非常。

雖然他們還是不知道顧瑾之的醫從何而來。

“母后，譚貴妃和張妃等人，都想來給母后請安。”皇帝見太后大好了，就道，“二弟和六弟也問上書問什麼時候能再來探母后，大皇子幾個，也想來請安。”

皇帝的先皇后。和譚貴妃是雙胞胎姊妹。

新帝二年，原本就弱多病的先皇后病逝，只剩下了大皇子一獨苗。

原是打算再過兩年令封皇后的。哪裡知道，半年後，太后重病，後|宮瑣事就全部耽誤下來，由譚貴妃暫掌六宮。

太后生病之後，心不濟，很煩有人在跟前。

那些后妃甚至遠道而來的南昌王、廬王，都只能每個月初一。來見一面。

如今，還沒到初一。

皇帝是很高興，纔想著家裡團圓。都來給太后問安。

太后想了想，道：“仲林和仲鈞還沒有走？”

南昌王仲林，並非太后親生，只是從小養在太后邊的；廬王仲鈞，則是太后的第二子。自就癡傻。

太后病了，廬王進宮之後，哭得可憐。

一個十三歲的王爺，七尺男兒，哭那樣，太后既難過又心痛。更怕兒子的傻名聲越傳越甚。病中，沒有力再教導他，只得讓皇帝打發他們回去。讓太后病好了再來。

哪裡知道，這兩兄弟不肯走。

其實太后何嘗不掛念廬王仲鈞？

可不知道坊間哪裡來的傳言，說太后偏廬王，當年若不是廬王癡傻，早已輔佐他登了九五之位。

這是無稽之談。

太后是怕皇帝心裡存了疙瘩。信以爲真，會迫害廬王。就忍住心疼，疏遠廬王，把他封地封到了安徽去，遠離京師。

這樣，皇帝對他的介懷，也許會些。

手心手背都是，太后既疼皇帝，也疼廬王。可自古皇家無恩。要是不小心過了頭，就會給廬王帶來殺之禍。

明知廬王在京城，明明非常想兒子，太后也只是例行見了他一面。

“還沒有。”皇帝笑著答道，“兩人都說，等母后病好了，他們才能安心回封地。如今都在各自的王府住了。朕特許他們，等母后痊癒再回去。”

南昌王和廬王，都在京師有宅子。

太后卻沉默下來。

不知道皇帝是真心還是試探。

因爲坊間有那些誅心的謠言，太后就不得不小心。

狠心說道：“哀家已經好了。皇上派人去告訴南昌王和廬王一聲，讓他們兄弟倆回去吧！有了封地的王爺，沒有特詔常住京師，何統？偏偏他們又是和皇帝最親的兄弟，其他王爺如何想？打發他們，今日就啓程返回封地！”

皇帝目微閃，道是。

等皇帝一走，太后有些疲憊。

皇家的母慈子孝，都必須維持一個普通的底線和平衡。

一旦誰僭越，將來翻臉無的。

太后不得不小心。

皇帝雖然口口聲聲讓兩位王爺進宮來，可聽到太后不見他們，還打發他們回封地，他的確是鬆了一口氣。

看看，再孝順的兒子，也有試探的時候。

顧瑾之瞧著太后和皇帝，把他們的表盡收眼底，然後，微微垂了眼瞼。放佛看到了自己前世的生活，一子莫名的疲憊夜涌上心頭。

知道這種累。

日子緩緩的，到了二月初一。

顧瑾之進宮已經半個月了。

太后的久咳證也算徹底安定下來。

顧瑾之就跟太后道：“太后已經大愈，不需民再服侍。民想回家去，再過幾日就是堂兄的婚期。”

太后微愣，有點捨不得顧瑾之。

頓了頓，太后才笑道，“這些日子，辛苦你服侍哀家。哀家仍是不放心，你再陪哀家兩日，初三回家去，可好？”

顧瑾之道是。

當天晚夕，皇帝來請安，太后就把顧瑾之要回去的話，說給了皇帝聽。

“當初哀家答應，等治好了哀家，封做個郡主，斷乎不好食言的。”太后笑著道，“是皇帝下聖旨，還是哀家下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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