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顧瑾之所言,大伯顧延韜的確是在試探。

他雖然很想要那批金子,卻也不敢貿然手。

三房的人,他擔心宋氏。

老三是個懦聽話的,自然任由顧延韜吩咐;老三那閨,雖然有手段在宮裡救治活了太后,爲人卻不聲不響,是個端坐婉秀的,年輕面薄,難道敢違抗長輩?

只是宋氏,鄉下地方來的潑婦,最不好惹。

當年老三不過是納妾開枝散葉,就不顧面,甚至冒著悍妒被休的風險,非著老三把那對母子弄出去。

那是個不達目的就魚死網破的潑辣人,一點名聲和面都是不顧的,只求自己痛快。

要是不願意,定會吵出去。要是傳到了皇帝和太后耳朵裡,顧延韜只怕會惹惱了太后。

皇帝又是至孝之人。

將來他的前途,會有阻礙。

這個關頭,太后是惹不得的。太后的惡疾剛剛因顧瑾之而好,現在顧瑾之比菩薩還要敬重。

顧延韜想著,他這玉石,是不願意和宋氏那瓦塊去的,就回了院,和妻子商議。

大夫人一聽,立馬搖頭:“不,不！宋氏百般明,不算計旁人就好,還讓人算計去了?你看那日,就潑了二房的葉氏一臉熱茶。你也想被潑一臉不?這要是傳出去,你以後如何在朝堂行走?可不像咱們府裡的人,溫婉賢。”

顧延韜何嘗不知道?

他現在雖然是近臣,最得皇帝寵,可他在朝中的勢力,仍是單薄得很。他可不敢惹皇帝不喜。

“……咱們家的莊子、鋪子上,一年進益不過兩三萬兩銀子,還不夠我一打點的！”顧延韜道。“要不是老爺子非要把藥鋪關了,造用藥,一年就是幾十萬兩的賺頭,花都花不完！哪裡至於如此拮據！”

說到這裡,對老爺子的恨,又添了一層。

老爺子自己不願意替他們做兒子的鑽營不說,還盡給他們添麻煩。

要是那藥鋪……

顧延韜想起這個,心口都疼。

頓了頓,他又道:“沒有錢打點,誰願意替我效力?咱們家就沒有一項狠進錢的營生。那可是五百斤金子！分我一百斤。也夠我暫轉,充作本錢,十年賺的就不止這些。

宋氏要是真的不同意。你就把這話告訴。”

大夫人直搖頭。

道:“宋氏好強,卻不似二房的葉氏愚強！明著！如今瑾姐兒治好了太后娘娘,又封了廬王妃,他們家姐兒風頭正健,難道怕你?

什麼靠山都沒有。也敢大鬧天宮,何況現在有這些?依我的道理,別惹是正理,早早送了這尊佛。”

顧延韜就冷哼,道:“你也未免把看得太高！鄉下地方來的,能有什麼見識?你唬唬。就什麼都服了。你膽子也越來越小,我還指你做個賢助呢……”

說的大夫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不信我?不過半個時辰。老三回去將話一說,宋氏定要找上門來,你可信這話?到時候我跟說話,你在室聽聽。是你把人看得太低了。”大夫人反諷道。

顧延韜自然不信。

大房如今是家主,宋氏連家規都不怕了嗎?

正想著。外頭的丫鬟寶珠進來道:“大老爺,大夫人。三夫人帶著七小姐,來給大老爺和大夫人請安。”

顧延韜就了眼大夫人。

大夫人抿脣笑了笑。

顧延韜自然不會自降份,正面和宋盼兒說什麼,就起進了室。

大夫人整了整襟,端坐著,讓寶珠請了宋盼兒母進來。

東次間垂了厚厚的防寒簾幕,燒了青銅鼎,熱流徜徉,又籠了地炕,更是溫暖如春,一株水仙娉婷婀娜。

顧瑾之攙扶著母親,笑著進門給大夫人行禮。

大夫人笑著,請們母坐。

丫鬟上了茶。

大夫人就笑著道:“你懷著子,前三個月正是胎不穩的時候,外頭化雪又,有什麼事讓丫鬟來說一聲,怎麼親自跑了來?”

宋盼兒臉並不怎麼好看,大夫人已經猜到了的來意。

曾經也妯娌七八年,大夫人又擅長識人,早就了宋盼兒的脾氣。

宋盼兒勉強出一個笑容,開門見山道:“大嫂,三爺說,皇上賞瑾姐兒的金子,已經拉了回來。聽說賬房的先生忙,尚未賬。

我想著也是,過兩日就是晴哥兒的好日子,你這邊自是忙得不可開,我們怎好再給你們添麻煩?三爺也糊塗,應該直接拉回院子的。

我跟大嫂說一聲,那些金子,我帶過來的管事等會兒去取,先拉回我們院子,等得空存在錢莊上去,不麻煩大嫂了。”

毫不客氣的,要把金子拉回院子去。

大夫人知道大老爺在室聽著,自己不堅持一下,大老爺回頭又要埋怨懼怕宋盼兒,回頭說不夠賢惠。

就笑著,道:“你那院子,地方也小。家裡金銀庫房,一切都妥帖,何必放在錢莊去?盼兒,你這是不信任大哥大嫂嗎?”

宋盼兒的手指就攥了攥,只差要罵出聲來。

大嫂原先是個直爽又豪氣的子。

才幾年啊,怎麼跟了大伯一個子?從前的好兒,都瞧不見了！

宋盼兒當然不信任。那可是錢,憑什麼託付給你們?

“大伯母！”沉默著的顧瑾之突然開口,道,“家裡自是金山銀山,不缺我們這些錢,我們也怕給庫房的賬房們添了活兒,背後罵我們多事。

且,這錢乃是皇上恩典所賞。託付給別人,皇上只怕心裡怪我們輕待聖恩,斷乎不敢拿大貪便宜,把事都推給大伯大伯母的道理。”

句句都好似替大房考慮,又擡出皇帝來人。

大夫人微訝:看不出來,老三那個悶葫蘆,宋氏這個潑辣子,竟生出這麼個靈巧善言的兒來。

話不多,卻字字錙銖。

大夫人又往室看了一眼。

見室沒有了靜,就笑著對宋盼兒道:“皇上所賞。原該敬重,瑾姐兒所慮甚是。倒是我輕薄了。我原只是想著,你們是客居。三弟妹又懷著子,纔想替你們幫忙。既這樣,我現在就人送到靜園去。”

大夫人說完,留意了下室。

室果然,沒了靜。大老爺也被顧瑾之擡出皇帝給鎮住了。

宋盼兒大喜。臉上這纔有了點笑意。

道:“不敢勞煩大嫂,我自己派人去取。”然後也不再虛套,起要告辭,讓人去把錢拿回來。

大夫人也不虛留們,笑著送到了院門口,叮囑宋盼兒慢慢走。小心地。

宋盼兒道謝,走得卻很快,恨不能一下子飛回靜園。讓夥計趕去把錢拿回來。

大夫人看著們母的背影,目落在顧瑾之上。高挑又纖瘦的孩子,平素瞧著沉默寡言,心裡卻是個極厲害的。

這孩子,比宋盼兒的強更甚幾分呢。

送走了三房的母。大老爺從室出來。

大夫人也折回了東次間。

“聽到了吧?”大夫人對大老爺道,“宋氏和瑾姐兒。心裡清楚得很。們是有太后和皇上撐腰的,豈會任你擺佈?”

大老爺沉著臉。

素來錢從他眼前過,他定是截下半份。

如今,黃燦燦的金子,全部要還給三房,大老爺心口發,有些悶不過氣來。

大夫人不以爲意,勸丈夫:“君子財取之有道,那原就不是咱們的東西,拿過來也惹事,何苦多想?”

大老爺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要我說,瑾姐兒真是個厲害的,厲害在心裡頭。你聽方纔的話,開口就是拿皇上咱們。要是咱們有異樣,只怕又會拿太后。不住,估計會進宮搬救兵的。”大夫人對大老爺道,

“你別得罪,冷眼看些日子。要是真的寵,以後咱們還有結的地方。”

大老爺仔細思量,很多呢。

顧瑾之不是封了廬王妃?雖然沒有正式行禮,卻也是這一年半載的。要是太后不僅僅是激治好了病,而是真的喜歡這個兒媳婦,又倚重,將來大老爺也能攀上太后！

都是那批金子太多太人,大房又拮據,大老爺才一下子被矇住了眼睛。

如今看來,差點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要是皇帝和太后都喜歡他,將來他定是首輔無疑了。

怎麼這麼要的關頭,他反而只顧想撈錢打點呢?

他還需要打點什麼啊?

“你竟然想的比我通！”大老爺對大夫人嘆,“有賢妻如此,夫復何求?”

大夫人笑。

果然,這世間,大老爺只財和權。

這兩樣,他都到了極致,一到會迷了心竅。

那邊,宋盼兒帶著顧瑾之往回走,路上對顧瑾之道:“你說得對,娘算是看通了！那個廬王,再不濟也是太后的親子,比再伶俐的男人都強。這要是沒有皇帝和太后,咱們能要回那些金子?”

廬王本人也許不那麼好,可他背後是太后啊！

宋盼兒也愚蠢了,居然嫌棄他起來。

多人眼紅得快要流了吧?

直到這次,才知道,真真不能沒了權勢。

沒了權勢,錢財再多,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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