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徐炮與狗

好狗死在山上。

這是一代代打圍人傳下來的老話。

就如將軍老死榻上，是莫大的悲哀一樣。

或許有人會問，難道狗也這麼想麼？

是的。

獵狗，越是厲害的獵狗，就越不服老。

當它老邁時，主人不帶它上山了，就算給它好吃好喝，它也不會吃的。

在前一陣子圍獵中，比較出彩的邢智勇，在趙軍上一世的時候，曾養過一條獵狗，那狗養到七歲，邢智勇就不帶它上山了。

那狗每次看見邢智勇帶著別的狗進山，它就坐在家裡嚎。

狗嚎，和狗的聲音是不一樣的，狗主人能從狗嚎中聽出獵狗的悲傷。

但是，它老了，跑不了。圍獵時，它衝的急了，野豬回頭挑它，它都躲不開。

最後，這隻狗絕食了。

邢智勇拿野豬油脂給它拌玉米麪吃，它也不吃。

邢智勇割野豬、狍子給它，它也不吃。

最後，那隻老狗是自己給自己死的。

可能有人無法理解，但真正的獵狗就是如此。

當徐長林說出一句“好狗，就讓它死在山上”以後，老頭子直了板，著遠的大山。

他的狗還沒老，但是他已經老了。

從前年開始，徐長林就爬不山了，一直堅持到去年秋天，他帶著三條狗上山打圍，三條狗在坡上圍住了一頭野豬，殺得難解難分。

可作爲獵人的徐長林卻跑不了，一步一步往上挪，等他挪到上面，野豬已經跑了，三條狗各個掛彩。

那天如果徐長林再年輕幾歲，能快兩分鐘到，開槍那野豬就跑不了。

從那天起，徐長林就再也沒進過山，他怕因爲自己跑不，而害了三條狗。

可那以後，三條狗就經常著大山嚎，飯量也小了不。

所以，徐長林才起了賣狗的心思。

這時，趙軍上前，對徐長林道：“徐爺，我大龍哥打獵還行。”

“嗯。”徐長林點頭，說：“我知道。”

說完，老頭子從兜裡掏出王大龍給他那一疊錢，從裡面出兩張遞給李寶玉，並對他說：“明天讓那王大龍還你三十就行了。”

“這……”李寶玉看著徐長林，不明白這是爲什麼，也就不敢手去接這二十塊錢。

徐長林把錢塞進李寶玉棉襖兜裡，才說：“我不想把狗賣給張來寶，就不能讓王大龍多出這二十塊錢。”

“徐爺，你這……”李寶玉更蒙圈了，這老頭子剛纔還一副死要錢的樣子，現在怎麼把揣兜裡的錢都往回退呢？

趙軍在一旁道：“徐爺這是要給他那幫狗找個好主人。”

聽趙軍此言，徐長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說：“那秦強心眼不好，我特意管他要三百，把他要跑了。張來寶不靠譜，出多錢也不能賣給他。”

說到此，徐長林頓了頓，才道：“你倆還不買，我就只能賣給王大龍了。這小子辦事雖然禿反帳的，但對狗還行。”

“徐爺，您……”趙軍說著，向徐長林一挑大拇指。

前一世，這時候他還沒打獵呢。

他不打獵，李寶玉則跟他一起在家混日子呢。

沒有他倆的差錯，王大龍家的狗幫也就沒散。那張來寶，也不會生出買狗打獵的心思。

所以前一世時，徐長林把這幫狗賣給了一個鮮族人，那人金高來。

而在1987年秋天，金高來上山打獵，三條狗圍住了一隻黑熊，一番廝殺之後，三條狗把黑熊上了樹。

金高來在下面拿槍瞄，三瞄、兩瞄也沒瞄明白，一槍打了黑熊屁蛋子。

黑熊從樹上掉下來，頂著槍直取金高來。

金高來換子彈準備打第二槍時，因爲子彈漲殼子，這第二槍啞火了。

這時候三條狗就拽不住黑熊了，黑熊兩縱就追上了金高來，一掌就把金高來腦瓜皮給掀了。

三條狗爲了救金高來，死戰。

有三條狗斷後，金高來從山坡上一點點趴了下去的，爬到山腰那裡趕山人的窩棚，這才被人救下，送到了山下醫院，保住了一條命。

而那三條狗呢，所有人都只顧著救人，卻無人去管它們。

當晚，徐長林得知此消息。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老頭子就背槍進了山。

等他爬上那面坡，只見那三條狗橫于山坡之上，周圍遍地是。

剛過完五十九歲生日的老頭子，一個人揹著槍在周圍幾條崗子上找了三天。

直到第三天，他把那黑瞎子斃於槍下。

很多人都說，徐炮寶刀未老，快六十歲了，還能孤山殺熊膽掙錢。

但趙軍卻聽趙有財說，徐長林那是去給他的幾條狗報仇了。

如果真是爲了殺熊膽，他又豈會賣狗。有狗在，掙的不是更多麼。

所以，趙軍知道徐長林不是隻錢，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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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後院，徐長林把小花狗在李寶玉手裡，然後對二人說：“爺們兒，這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們了，改天再到家裡來。”

這是送客的話，趙軍、李寶玉自然曉得，當即與徐長林告別，二人牽著小花狗離開。

這隻小花狗才半歲，好像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沒有掙扎，但走時一直衝徐長林搖著尾。

徐長林看著二人、一狗消失在院門口，他便轉了屋子。

進到裡屋，就見一個穿著黑棉襖的老太太坐在炕上抹眼淚呢。

“咋還哭呢？沒完沒了啊。”徐長林坐到炕邊嘟囔了一句，然後拿起炕桌上的缸子，喝了兩口水。

老太太說：“養這麼些年了，說賣就賣了。”

“唉！”徐長林長嘆一聲，從兜裡把錢都掏了出來，遞到老太太這邊。

老太太用手拉下疊在一起的錢，不驚訝道：“老頭子，你賣多錢啊？”

徐長林又喝了口水，說：“挑幫二百八，房後小花賣十五。”

“多？”老太太驚呼一聲，連錢都沒拿，就起道：“仨狗你賣二百八？你賣人家這麼多，人家能對咱家狗好嗎？”

徐長林長出一口氣，道：“多花點錢，他才知道護著。”

老太太聞言一愣，隨後又想起那三條狗來，這些年都是喂那些狗吃喝，現在突然把狗賣了，老太太心裡覺空落落的。

想到此，老太太眼圈又紅了，一邊抹著眼睛，一邊拿起錢，轉過把錢放在炕櫃裡。

等放好了錢，回過來，才見徐長林呆呆地坐在那裡。這時，纔想起，把狗賣了，最難的是自己的老頭子。

可這個歲數的老夫老妻，也不會互相安人。

老太太只說：“老頭子，你歇一會兒吧，我去切點、泡點條，晚上給你燉酸菜吃。”

徐長林沒說話，就坐在那裡。

老太太起，去外屋地做飯，待出去後，徐長林低下頭，喃喃道：“這回酸菜湯不用給狗留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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