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頓地道的金陵菜，嚴真真便像一隻饜足的小貓，蜷在座椅上，出夢幻般的笑容。

孟子惆心中一，也許他平常太疏忽了。原來，是如此地懂得滿足。

“這道金陵圓子，還合嫂子的口味吧

！”高志超微笑著問。

“唔，不錯，這圓子有……”嚴真真猛地醒悟過來，現在可不是以前和同學們在一起的時候，說話可以毫無顧忌。因爲話頭停得太猛，惹來兩個男人的注目禮。

“呃……我是說，在京城也吃不到這麼好吃的菜。若是有幸，倒真是想在金陵多住些日子。”嚴真真乾笑一聲，找著了藉口，“只怕我家老爺在京中事務繁忙，不出時間，因此覺得憾。”

高志超詫道：“孟兄不是隻在吏部掛了個閒職麼？”

嚴真真並不知道孟子惆如何向人介紹自己的份，暗一聲“糟糕”，眼珠微轉，已是出一副嗔的模樣：“高公子不知道，我家老爺在京裡，可是有名的章臺折柳之人。”

“章臺折柳？”高志超笑問，“莫不是此還有些典故不？”

“章臺柳，章臺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嚴真真輕了一首唐朝韓翊的《章臺柳》，又覺得自己用典實在牽強附會。看著座中二人滿臉的茫然，只得把柳氏的答辭再念了出來，“楊柳枝，芳菲節。所恨年年贈離別。一葉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

高志超恍然：“原來章臺柳是這個意思！想必京城的青樓名們，對孟兄是眼穿。可兄也不能忘了，家中還有人倚門相盼……看來。人不風流，縱然是枉年。人太風流了，未免讓妻妾們幽怨罷。”

嚴真真愣了愣。念這首詞的意思，不過是想隨口諷刺孟子惆的拈花惹草，可沒想到引火燒。對於他的冷淡。還求之不得呢！若是在對龍淵芳心暗許之前，或許還會盼著有一日能與孟子惆相攜白首。但隨著齊紅鸞在那樣敏時期大張旗鼓地進門。已經把那顆左右搖擺的心，堅定地許給了龍淵。

但此時，若作解釋，孟子惆的面子上恐怕下不來。雖然不知孟子惆對高志超折節下的真正用意，總不他那顆的野心。因此，只得故作赧，保持沉默。

孟子惆頗含深意地瞄了嚴真真一眼。緩緩點首：“孟兄說得不錯，愚兄倒確是走馬章臺，疏忽了家中的妻。”

高志超朗聲長笑：“既有妻眷若此，孟兄可真是在福中不知福了

。若小弟有此良伴，哪裡還會去走馬章臺？待家薄倖，那是正理。若是待妻妾薄倖，那可是不能齊家。縱然修養，又哪裡稱得上‘大丈夫’三字？”

嚴真真聞言，倒不覺多看了他兩眼。在這個時代，能有這番見識。想必素來亦是憐香惜玉之輩。而其對妻妾地位的重視，也超出了這時代的一般人，難免生出兩分好，不由禮貌地對他點首爲禮。

高志超更興致高昂：“我與孟兄一見如故。早知他才華過人，卻不知嫂夫人也是位才。今在秦淮河岸，嫂夫人不如上一首？”

嚴真真不假思索，便背出了杜牧之的名詩《泊秦淮》：“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唸了兩句，想到後兩句“商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便覺得這時候讀出來，甚是不妥，不覺微愣，赧然一笑，“我只得了這兩句，不如重作一首罷。”

高志超的子微微前傾，聞言卻掌笑嘆：“好句！煙籠寒水月籠沙……嫂夫人這句總領全詩，倒是真正形象，月悽迷之景開篇，令人有種強烈的視覺衝擊。第二句承轉，詩篇更顯得起伏跌宕。後兩句若加以抒，這首詩便可稱爲秦淮絕唱。”

嚴真真臉一凜，頓時對這位看似紈絝的年刮目相看。杜牧的後兩句，可不就是抒麼？

孟子惆見高志超仍是雙目灼灼，滿臉期待，嚴真真卻微啓紅脣，一臉的爲難，終於開口爲解圍：“既然一時作不出下句，便依了你重作一首。若是作得不好，可是要罰酒的。”

“呃……待我想來。”嚴真真冥思苦想，卻發現自己記得的古詩，實在還是嫌了些。記憶裡，只還有一首楊萬里的《登凰臺》，可按照這一世的行程，應該是還不曾有幸踏足凰山的凰臺，這句詩是萬萬不能用來湊數的。

孟子惆見眉尖微蹙，寬聲安：“一時想不出來也不打，只那兩句殘句，已能說盡秦淮風。”

高志超卻不依：“孟兄，你也太過維護嫂子了罷？看嫂子那兩句，便知是有著玲瓏心肝的。只作一首，不算爲難。”

嚴真真忽地一喜：“有了。”

一語方落，便見兩人的目都投了過來，又沒有了底氣：“只是作得不大好，高公子可莫要笑話

。”

高志超卻渾沒替減負的意思，只暢笑道：“嫂夫人的手筆，必是好的。”

孟子惆臉微溫：“不妨，且誦來便是。”

嚴真真凝神輕吸一口氣，才輕聲道：“金陵古形勝，晚思迢遙。白日餘孤塔，青山見歷朝。燕迷花底巷，散柳橋。城下秦淮水，平平自落。”

自覺對仗工整，縱算不得千古名詩，也堪可差，臉上才又浮出了笑容。

高志超呆了半晌，方掌嘆息：“原以爲金陵子，工詩善詞。今日見了嫂夫人，才知道山外有山，樓外有樓。難怪人說金城才，爲天下第一才，此話果然。”

有這說法麼？嚴真真想了想，覺得桑思涵，或可不負此段評語，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嫂夫人便是這天下第一的才。”

嚴真真忙道：“那可算不上，京城第一才，怕是桑家小姐思涵莫如。”

高志超卻搖頭：“若說是那位以‘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聞名的臨川王妃，倒還能與嫂子一比，若說旁人，卻是稍有不如。”

嚴真真聽得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愕然相向。原來自己的名聲，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傳到了金陵麼？

“哪裡，我倒是覺得桑子涵小姐的詩方是上乘。”嚴真真赧然，畢竟還沒有練“王婆賣瓜”的本事，臉已經悄悄地紅了。

“嫂夫人此言差矣。桑小姐組建芙蓉詩社，自然是個中翹楚。然畢竟年歲尚輕，用詞雖是清麗俗，總有些稚，不比嫂夫人之詩老。自嚴侍郎夫人歿後，這第一才的份，倒還真沒有誰可以穩坐不虞。”

嚴真真聽得名義上生母的名字，不由得再度愕然。原來嚴夫人當年，可說是才名滿天下啊！可是，當初怎麼會甘心嫁與嚴侍郎呢？按著嚴真真的理解，才自當配才子。比如李清照與趙明誠，詩詞相和，那才真正是琴瑟和諧，只羨鴛鴦不羨仙。

“是啊，自嚴夫人以歿，第一才的名頭，確實是無人能一錘定音，毫無愧地對號座

。”孟子惆嘆息，“那臨川王妃正是嚴夫人獨生，雖未能其母開蒙，畢竟家學底子猶在，一旦出鋒，便是重劍。”

高志超顯是深以爲然：“可不是？孟兄之語，甚得我心。不過，嫂夫人那句‘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亦可稱爲秦淮名句。可惜只得了兩句，嫂夫人不如閒時再補上。僅憑此詩，便可與那臨川王妃把這名頭爭上一爭。”

嚴真真哭笑不得，上卻還要謙虛：“不敢……怎能與王妃和桑小姐相提並論？我不過出寒門，有些急智，怎及得上人家詩書傳世之家的薰陶？”

高志超卻不住奉承：“嫂夫人自謙了。趕明兒聚了金陵名家，把嫂夫人的詩往他們面前一擺，不必幾日，嫂夫人的詩名，便能傳遍金陵。”

嚴真真駭了一跳，急忙搖首：“罷罷罷，高公子可莫要再與我開玩笑，這卻萬萬使不得。雖說平時偶爾也喜舞文弄墨，卻遠遠算不得真正會作詩。況且，這首詩不過得了兩句，還有兩句，卻總也想不出來，哪裡能拿出來獻醜？”

這詩名，可是靠“盜版”得來，如何能明正大、理直氣壯地坐才名？

“不提那首殘詩，便是那‘燕迷花底巷，散柳橋。城下秦淮水，平平自落’兩聯，便可冠以好詩二字的名頭。”

“算不得算不得！”嚴真真急忙搖手，“高公子可莫要笑話我，偶爾能上一首，也是難得的靈。”

“妙啊，靈亦是往日厚積，方可在今日薄發。嫂夫人如此自謙，這話我可不信，總還是問過孟兄方是。”

孟子惆含笑凝睇了一眼畔滿臉懊惱的人，淡然笑道：“人素來不喜拋頭面，賢弟若不是著，怕是一句詩都不肯作的。”

嚴真真鼓著腮幫子朝他瞪了一眼，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像是替解圍，倒彷彿在攛掇高志超了。

ps：嚴真真所作五律，並非原創，也是前人作品。小豬不擅詩詞，只能繼續“盜用”……最近還在持續加班中，明天週末，仍然要一早上班，好辛苦啊……唉，倒不如聽從文友的意見，回家專職寫書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