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過於混沌
時隔四年,江雪明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他的心五味雜陳,難用言語去描述。
那是一種心酸又悲切的苦味道,也帶著些懷念。
老家沒有多變化,時似乎在這些道路和房屋上留不下更多的痕跡。
鄉野的黃泥路,路邊的小水渠,水渠裡的大荷葉,大荷葉更遠方的野紅莓。
這一切都沒變,只是江雪明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帶著七哥在縣城裡找到一家小旅館,兩人了份證,開了一間房。
在辦住手續的時候,七哥心裡賊他媽張,因爲只開一間房,兩張牀。
江雪明像是猜了七哥心裡的小九九,到了旅館的雙人間裡,他開誠佈公雲淡風輕地說:“和你分開住,我心裡不踏實。”
隨後他把平大學城外邊淘來的服扔在牀上,走出門去,把門帶上了,“你把服換好,手腳麻利點。”
小七坐在牀沿抿著,等江雪明出門去,纔回過神來,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雙手抓著紅禮服的襬,像是想了好久好久。一手著頭髮,裡咬著指甲。
在對付這種事時,好像沒有那麼勇敢了,沒有那種真的捅破窗戶紙的勇氣了,和江雪明共一室的時候,連話都不敢說了。
門外響起江雪明的敲門聲。
“七哥,你好了嗎?之前我看你換服的速度快的呀。”
“哦哦哦哦!馬上馬上!”
小七乾淨利落地換上便服,下魚尾,卸了妝,又被自己的迷了一會,樂呵呵的套上牛仔和T恤衫。
把頭髮捋順了,重新紮做爽利的馬尾辮,從鴨舌帽的卡口穿過去。
打理好自己的穿戴,又覺得不夠,在鏡子面前轉了個圈,往眉上補了幾筆才滿意,終於心滿意足地做好了表管理。
小七剛推開門,就看見江雪明已經換好了服。
雪明多看了一眼七哥,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一句,把手裡的舊服丟到髒簍裡。
“你剛纔”七哥挑弄著手指,有點不著頭腦:“在過道換了服?”
江雪明取下門卡,帶上錦盒與揹包,把門給帶上了。
他隨口答道:“不然呢?和你坦誠相見嗎?”
“哼哼哼哼.”七哥著樂,又改口:“不是不是,你也不怕別人看見?”
江雪明並不在意別人的目,跳過了這個問題:“走吧。”
小七跟在雪明先生後,有一句沒一句的問著,“這麼著急啊?”
“時間趕得上,我們回家吃頓飯。把事辦好了就回來。”江雪明走得很快,順手在前臺要了兩條煙一瓶酒,準備帶回家。
這個當口,七哥突然慫起來了:“說實話,我有點張我是第一次到男孩子家裡去。我覺得會不會太快了?”
“託你演場戲,不必太當真,你不想演的話,我能一個人也能搞定。”雪明走出旅店,踏上縣城通往鄉下的水泥路,“只是要麻煩你在房外多看幾眼,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
小七連忙追上去:“噢不不不!導演,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就當我沒說過,我演我演!”
江雪明突然說:“謝謝你,九五二七。”
聽見這句鄭重其事直呼大名的道謝時,小七愣了那麼一下。
和雪明肩並肩走著,兩側的田野傳出的蟋蟀聲熱鬧非凡,月曬在他們的肩上,田野裡的蛙聲襯著天上澄明通的星星。遠農家的炊煙升起來,門前的家犬狼狗在低沉吠。
一點點人間煙火和一點點靜謐祥和。
這一切都讓覺得浪漫極了。
“雪明先生.”小七低下頭,不敢看邊人的臉:“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倆能一直一直這麼走著。我是說每天下午,或者晚上的時候,都一起走,我不說話,你也不說話,就這樣肩並肩走一會。”
雪明不清楚小七的言外之意:“每天都要走嗎?”
小七慌地改口:“不用每天,就選個你喜歡的時間。”
江雪明隨口答道:“沒問題。”
小七開心地跳起來了:“那行!說好了哦!”
小七這子興的勁頭,饒是江雪明再怎麼像木頭,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對於江雪明來說,九五二七這個人上的謎團非常多,他一點都不敢放鬆警惕。
他的印象中——
——小七隻有一個代號,年齡不詳,世不明,甚至是不是人類都尚且要打一個問號。
按照日誌上的說明,侍者對乘客而言非常重要。但是也沒有明確提出乘客必須與侍者保持友誼關係,甚至超友誼關係的必要。
每次想到七哥那種古怪詭異的笑容,都會讓江雪明寢食難安,那種笑容是他的知識盲區。
對於不理解的事,江雪明一般都會敬而遠之。不過關於“在一起走走路”這種要求,他會答應的。
兩人走過狹長的水泥道,踏上小魚塘旁的石子小路,一路跋涉來到雪明的老屋前。
門口的泥坪木架上晾著幹蘿蔔,兩層的自建小樓旁邊,是荒廢了十幾年的豬圈。
柴火房自從通了天然氣之後,也變了看門犬的窩棚。那隻狗崽現在長大了,渾的黑,見著陌生人立刻衝出來一陣狂吠。
江雪明只是一擡手,一佝腰。
大黑狗像是見了剋星,尾立刻搖起來,和電風扇似的,兩隻耳朵也背在腦後,眼睛變得水汪汪的。
它一路嗚嚶嚶地跳躍疾行,爪子搭在雪明的大上,探著腦袋舌頭,一個勁的猛哈氣。
“回來了,回來了。”雪明撓著大黑狗的腦袋和脖頸。
小七看得手,又不敢去,在一旁好奇地問:“它什麼?有名字嗎?我喊它名字,它認我嗎?”
“沒有名字。”江雪明答道:“爹媽都是鄉下人,字都不認識幾個。他們說給我和白起名,還花了不錢請的算命先生批字,我們就喊它‘狗’,沒有名字的。”
“狗!”小七努著子,用盡渾的力氣大喊:“狗!狗!”
喊一句,大黑狗就汪一聲。
開心地蹲下來,順著雪明的手去撓黑狗的脖子。大黑狗也爬下,衝著猛點頭。
小七的聲音很亮堂,像是悠揚的提琴,在鄉野山地傳出去很遠很遠。
門外的靜很快就把老屋的主人家請出來了。
江老頭拄著柺走到門前,鬍子花白眼神也不太好了。頭上沒幾頭髮,也要留著一個瀟灑的髮型。
等這位老人看清泥坪子裡的江雪明,看清他離家出走四年多的兒子時。
江雪明剛好打了個招呼。
“爸,我回來了。”
小七小聲說:“看起來老人家腳不太好了.”
江老頭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臉從寡淡清白變怒火中燒。
他提起柺,健步如飛衝到江雪明面前,一邊喊一邊罵:“小畜牲!你竟敢!今天我打死你!”
雪明眼疾手快拿住那龍頭杖,穩穩的抓在手裡。
小七在一旁看得心驚跳的,又是咋舌稱奇:“咱爸這腳不是利索的嘛.子骨朗啊。怎麼拄起拐了?”
江雪明制住老爹那子狠厲打罵的勁頭,空和小七答了一句。
“他造作,喜歡裝模作樣,拄著拐就覺得是個貴人了。”
“你說甚麼!小畜牲!?”江老頭眼睛瞪得滾圓,十分嚇人,脖頸的脈帶著太的管一起鼓。猛的扯柺杖,怎麼也不出來。
那種抑的氛圍,讓小七覺得不過氣來。
就像是兩頭野在領地裡角力,誰都不服誰。
過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江老頭像是鬥敗的公,又開始耍賴求饒,“你放開我!你放開你放開柺我是你爹!”
江雪明應著那子力,慢慢鬆開了手。
可是他剛鬆手,江老頭又冷不丁提起子了過來。
於是局勢梅開二度,重新來到第一回合。
依然是悉的罵聲。
“小畜牲我打死你!”
江雪明沒有任何話說了。
他只是抓住紅木桿,一手提起香菸和酒水,好聲好氣地說:“爸,我回來了。我給你帶了東西,我還把媳婦兒帶回來了。”
“你讓我打幾下!”江老頭不依不饒:“在外人面前別要我丟臉!你讓我打你幾下!”
雪明捂著額頭:“不是外人。”
小七喜笑開:“我是他人。”
江老頭看了看小七,眼神中帶著狐疑,表變得鬼氣森森的,一對眼窩深陷,從舌脣齒中能嗅見常年飲酒菸的爛牙臭味。
“你莫騙我,我不打你了。鬆開我的寶貝龍頭杖!”
江雪明又一次鬆手。
小七還準備正兒八經做個自我介紹呢。
結果話到邊還沒送出去一個字。
聽一聲厲喝。
“我打死你個小畜牲!”江老頭提起杖子又是一。
父子倆功完帽子戲法。
一人劈打,一人招架的姿勢和剛見面時一模一樣。
小七到雪明邊,小聲嘀咕著。
“你爹怎麼這麼倔啊他是不是阿茲海默癥了?老年癡呆?”
雪明把手裡的菸酒往地上一放,囑咐小七往揹包裡掏現金,小聲解釋著。
“理解一下,他是個四零後,不看聖鬥士星矢。”
小七一邊掏錢,又疑著問:“啥意思?”
“同樣的招數,對聖鬥士來說只能用一次。”雪明小聲和七哥嘀咕著。他把錢袋子放在江老頭面前晃了幾下。
“哦!兒子誒!”江老頭變臉和翻書似的,從那深刻的眼窩中落下幾滴淚來。立馬鬆了柺杖,下來,像個跛腳的殘疾人,要來抱住雪明瞭。
“我的兒子,我兒子回來咯!我兒子回來啦!”
雪明只是把錢袋子往外一遞,不經意間瞥見二樓臺上,正在看戲的老母親。
那位老母親原本趴在臺上嗑瓜子,眼中著怨毒。
只在與雪明眼神接的瞬間,就變得慈祥起來,也沒有挪步子下來迎接的意思。
遠遠的喊了幾句,意思意思。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聽老母親嚨裡傳出嘶啞的責罵聲。
“老頭!你打我們的寶貝幹什麼!你喊他小畜牲,那你和我不都是老畜牲?!”
小七和雪明說著悄悄話:“導演,我理解你了,你這一家子真的太混沌了,從哪兒找的國寶級老戲骨啊?這戲我可對不來,得加錢。”
江雪明湊到小七跟前,輕聲細語:“怎麼個加法?”
小七比著剪刀手:“一週兩次,陪我吃飯。”
江雪明把一手指撅了回去:“一週一次,陪你吃飯。”
小七手:“。”
雪明握手:“。”
私底下商量完,雪明擡起頭出滿臉的假笑,大聲應道:“誒!媽媽!”
小七也是如此,笑容燦爛:“誒!媽媽!”
二樓的老母親滿臉皺紋,老態龍鍾,可頭髮還染紫,看來在縣城的老年舞蹈隊裡也是個叱吒風雲的狠厲角。
居高臨下地著兩人,眼神和X似的,對著小七渾上下每寸皮都掃過一邊。像是想把這姑娘的皮骨都看清楚。
“這婆娘是誰?雪明寶貝?剛纔說,是你人?這件事,你和我們說過嗎?經過我們同意了嗎?”
老媽媽一連串的刻的問話聲,聽得七哥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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