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人對這一幕有片刻無法反應。

一個突然出現在他們家陌生人。

扔了一袋米面開口要搭伙。

怎麼想這都不是正常人能干出來的事兒。

“你是誰？”回過神后，蘇大下意識上前，將家人擋在后，順勢把飯桌也悄悄擋住。

灶房門有些矮，男人走進來時需得低頭，“不用擋，兔魚，你們天天吃。”

蘇家人，“……”

啥時候餡的？

這人是不是在他們家外面聞很久了？

隨著男人走，門外被隔斷的線再次傾泄進來，小小灶房立刻顯得仄，同時男人也在一家子面前出真容。

高大偉岸，背脊筆，量極高，比一八幾的蘇大還要高半頭。

穿一窄袖灰，腰間束帶，足踏黑履，單手握殘刀。

五冷棱角分明，披散發下一雙黑眸銳利如鷹隼，看人時如同千年古井般，冰冷平靜不帶一波瀾。

蘇家人看清他的第一眼，腦中不約而同浮出兩字——死氣。

死氣沉沉。

對方上那氣息，仿似歷經人間煉獄，從尸山海中踏骨走來，生死無謂。

“斷刀。”渾不在意蘇家人的打量，男人視線移向蘇秀兒，啟，“我要吃米飯。”

他斷刀。

他要吃飯。

蘇家人，“……”

蘇秀兒接到那雙冰冷無波的眸子，心臟猛地一跳，像被野盯上般手腳發涼，下意識依照對方命令，拎過米袋舀米煮飯。

蘇二怒了，“秀兒等會！”

他看向男人，罵道，“不管你是什麼刀，有你這樣闖進人家里開口就要人給你做飯的嗎？就算要搭伙也該先問問我們樂意不樂意！懂不懂道理！——”

鏘——

銀白斷刀于空中一晃，冷兵刃破空聲冷厲狠絕，震懾心魄。

接又是一聲細微的咔嚓聲響，地上一截散落的木柴應聲裂兩段，裂口平齊。

蘇二視線從斷裂木柴收回，咽了口口水，“秀、秀兒，咳，做飯。”

其他人面容僵角搐，對這個場景不知道該怕還是該笑。

但是大家伙再次明白一個道理。

在流放之地，講道理就是個笑話。

面前這個僅僅要求搭伙已經算客氣了，人好歹帶了米面過來。

像十二碼頭那等人，直接上門打殺才是真要命。

灶房里很快重新燃起煙火，灶上架上飯鍋燒飯。

期間灶房里始終安安靜靜的，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先吃。

這種安靜持續了好一會，才被一道綿綿的咿呀聲打破。

被老婦人摟在懷里的小娃，揮舞著小手，里咿咿呀呀往男人那邊夠，目標是男人手里半截斷刀。

小板在老婦懷里斜出大半，被摟回去了又掙扎著往前，頗有鍥而不舍的架勢。

蘇老婦及其他人見狀被嚇得一頭冷汗。

我的乖乖喲！作甚要往那邊爬！那人有刀哩！

蘇安仨個崽子各自依偎在爹娘腳邊，一開始也被男人晃的那一刀給鎮住了，這會眼瞅妹妹想往那邊夠，而兇男人并沒有不悅的意思，仨崽子膽兒也跟著壯起來。

小娃子對新事總是好奇大過害怕，尤其男人剛才的一手，在男娃子們看來簡直不能更厲害。

“娘，為什麼他的刀只剩一半？”蘇安仰頭小聲問娘親，但是在窄小灶房里，小男娃放輕的聲音聽來并不是那麼輕。

蘇武立刻應聲，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跟人打架的時候被砍斷啦！”

蘇文，“那就是打輸啦！叔叔也不是很厲害嘛！”

蘇家人兩簌簌。

不知道如何收場。

家里這些小崽子，恁個膽子都長！

甜寶在阿懷里使勁兒掙扎，到底沒能掙開，最后被老婦人死死摁在懷里。

小小娃兒皺了小臉，眼睛依舊粘在那把刀上，滿眼憾。

聽到刀里有很奇怪的聲音，就想湊近了看看而已，但是繼續掙的話阿會傷著的。

娃子兀自憾間，那把刀冷不丁就到了面前。

蘇老婦被嚇得面無人，以為男人要對他們手了，立刻把孫往旁一偏。

只這麼一會功夫，卻見孫竟然手上了冰冷刀刃。

“甜寶！”蘇家人同聲驚，生怕有丁點閃失，險些要給男人跪下了。

甜寶，“咯咯咯！”

娃兒清脆無邪笑聲輕輕在灶房里開，白無暇的小臉蛋歪著到了刀，烏溜溜的眼瞳閃著新奇亮。

而男人并未有多余作，只是單手將刀平舉，似在遷就心未泯的小娃兒，又似以刀將承托其上，免摔著。

“……”蘇家人額角冷汗涔涔。

甜寶耳朵著刀，之前聽到的奇怪聲音再次傳進耳里。

一副畫面隨之在腦海中展開。

黃沙漫天的戰場，千軍萬馬在奔騰，旌旗獵獵，戰鼓擂擂。

怒吼聲嘶力竭，尸山海中，是誰揮刀策馬，堅定孤勇，為護山河百姓一往無前。

最后，所有聲音匯刀中，凝一縷常人聽不到的低。

甜寶笑聲漸漸歇了，小臉淡下來。

沒有跟人共鳴的能力，但是覺到了，刀在哭。

甜寶抬頭，看向單手托刀的人，及后倏爾手，小小的手在那只握刀大手手背輕拍了拍。

橫舉數十斤重斷刀依舊穩得沒有毫抖的大手，因那輕輕一拍，了下。

男人發下漆黑銳利雙眸靜靜盯著小娃，有一瞬，平靜無波的眼眸多了緒。

只是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來不及看分明。

“飯、做、做好了……”年輕婦人戰戰兢兢的聲音打破了僵凝。

蘇老婦飛快把小孫摟回懷里，一家子自發移到飯桌一側。

男人舉步到飯桌前坐下，盛得滿滿的飯碗適時放到他面前，他沉默舉筷，在蘇家十一雙眼睛盯視下，淡定自若進餐。

看著狂不修邊幅的人，吃飯時作卻極優雅，有種普通人沒有的儀態。

跟外表截然不相符。

飯飽，男人擱下筷子起，便轉離開。

留下一句話。

“晚飯多煮。米面抵飯錢。”

蘇家人一聽，腦子齊刷刷發暈。

等男人消失了，蘇二才咬牙切齒，氣得臉變形，“他還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