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滿臉的心灰意冷，盛元帝微瞇了瞇雙眼，靠著椅背的姿勢，隨意而又不容忽視。

“朕讓你起復，是看在貴妃的面上，憑你往日的作為，就能拿了你的腦袋！朕平生最恨人不知滿足，你想見利忘義，過河拆橋，也得看朕容不容得下你！”

這話來得毫無緣由，文侯聽得是滿頭茫然，他對貴妃娘娘，那是捧著還來不及呢。

但他生怕陛下翻舊賬，因此沒敢多想，誠惶誠恐道：“娘娘的恩德，微臣念不已，絕不敢對娘娘不敬，更不敢生出忤逆的心思。”

文侯說話的時候，但凡看一眼旁邊的江擢，都能明白盛元帝這話，到底是對誰說的。

江擢躲閃的垂著腦袋，聽到上首冷怒的語調，沒忍住了一記。

腦中閃過他威脅貴妃娘娘的畫面，他知道，自己恐怕是完了！

但他想不明白，這種事，貴妃娘娘怎麼能告訴陛下，就不怕陛下對生出芥嗎？

盛元帝看了眼做賊心虛的江擢，把目移到文侯上。

“一府世子，讓你教得這般不知所謂，自以為是，寡廉鮮恥，如此不堪大用，你將這樣的人送到朕的眼前，是覺得朕過得太安生了嗎？”

陛下這是何意，難道是想......

文侯心口一涼，面上卻不敢表出來，做出愧至極的模樣。

“是臣教子無方，辜負陛下的期，沒能為大昱和陛下，培養出得力的朝臣，臣甘愿罰，只求陛下饒這孽子一命。”

盛元帝看著文侯，忽然笑了一下，那笑輕飄飄的，轉瞬消散在半空。

“江卿，你是真的不懂朕的意思嗎？”

這聲音很淡，明明聽不出半點緒，就像是隨口一說，卻讓文侯心底忍不住發寒，甚至生出退的緒。

他閉了閉眼睛，明白再掙扎無益，艱道：“臣這長子，行事魯莽，急躁冒進，任妄為，不堪為一府世子，臣斗膽，請陛下廢除他的世子之位。”

這話一旦落地，殿諸人皆靜，江擢僵的轉脖子，看向一臂之隔的父親，幾次張張合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文侯目視前方，避開兒子震驚的目。

盛元帝重新拿起書案上的奏折，淡淡的開口：“上折子吧。”

“是，勞陛下為臣府上這些雜事煩心，臣愧難當......”

“好了！”盛元帝制止住后面的話，臉上看不出喜怒，“朕留著你們侯府，是為貴妃，若哪天你們為貴妃的阻礙，朕也不會留面。”

這話說得很冷漠，卻讓文侯繃的肩膀，放松了一瞬。

他叩首道：“臣明白，回去后定好生教養子侄，絕不會讓娘娘為難。”

盛元帝看過去一眼，就將目落到奏折上，文侯見陛下不再言，撐著從地上爬起來，躬著向殿外退去。

來到殿外，滴滴答答的雨聲，仿佛就砸在文侯和江擢心上。

有侍遞來傘，恭恭敬敬地恭送兩人離開。

行過澹懷堂的位置，文侯忽然一掌扇到江擢臉上，直把他的頭打的偏向一旁。

繪著山水墨的油紙傘，輕飄飄的落到地上，在地上滾了兩圈。

江擢僵的站在原地，臉上眼可見的浮起幾道深紅的指痕，因為沒有油紙傘的遮擋，眨眼的時間，他就讓雨水打，頭上，臉上，服上，俱是漉漉的一片。

“不過一個流著商戶脈的卑賤子，值得你拿自己的仕途去下注？還是我平日是這般教你的！”

文侯抑著憤怒，看著心培養的嫡長子，眼里的失沒有毫遮掩。

往日喜的養，如今落到他口中，只剩卑賤二字。

江擢沒有回答，雨水沿著臉頰落，讓他不得不微閉著眼瞼，阻攔想要侵眼睛的雨水。

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從兩旁樹端濺落的雨水，激起點點蒙蒙水霧，亦如他蒙著霾的心。

沒有得到回答，文侯怒火中燒，一腳踹到江擢上，低喝道：“混賬東西，你還覺得自己沒錯是不是？早知你這般不中用，我何需對阿鈺放養著！”

有了中意的嫡長子，文侯對其他子嗣，難免就了兩分用心，一來避免影響到長子地位，二來減兄弟鬩墻的可能。

但他哪知，就是因為他這份心思，才讓江擢行事無忌，自覺有退路在。

江擢被文侯踹得一個踉蹌，他抹了把淋淋的臉，轉看向鐵青著臉的父親。

“到底是我不中用，還是因為貴妃娘娘，看重的是阿鈺，父親難道不明白嗎？”

“閉！難道你就沒錯？”文侯怒目而視，“阿瓊是陛下送去慎德庵的，你把換出來，是在對陛下挑釁嗎？”

“還有那折子上的事，你自己行事疏，差點連累侯府聲名盡毀，你可對得起侯府對你的養育之恩！”

“你只說娘娘看重阿鈺，怎麼就不想想法子，讓娘娘也看重你？同樣是一母同胞，為何就阿鈺得娘娘的意，到你上就不行？”

“我之前沒提醒你嗎？啊？我讓你和娘娘表表心意，你又是怎麼做的？維護阿瓊，偏袒阿瓊，你難道不知道，娘娘的心結是誰嗎？”

“一意孤行，執迷不悟，這天下是沒的嗎？讓你眼里只看得到阿瓊！你要是沒犯錯，娘娘就算不滿意你，還能直接廢了你的世子之位嗎？”

一聲比一聲急促的質問，猶如一支支利箭，江擢千瘡百孔的心。

他呆愣的看著暴怒的父親，大腦仿佛失去思考的能力，兩只眼睛木然空。

他不知道這些嗎？

不，他知道，他只是慣使然的，沒把貴妃娘娘放在眼中而已。

因為他是侯府的世子，貴妃娘娘若想要侯府支持，就得主與他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