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答應冒充艾典史的第二,一向習慣於推諉扯皮的葫縣員便破荒地攜起手來,利用一切渠道向各界廣泛宣傳艾典史到任的消息。花知縣甚至在城門口張了告示。
葉正式了統領葫縣皂、快、壯三班衙役的典史大人,孟縣丞的直接屬下。除了當日出現在縣衙二堂的員和他們極數的心腹,整個葫縣上下再無一人知道這個艾典史是個假貨。
考慮到葉並不了解縣衙的諸多規矩,孟縣丞把李雲聰調到他邊幫他理雜務,以免這位典史大人怯。同時,原為皂班班頭兒的蘇循也被調到葉邊,了他的副手。
蘇循是縣尊夫人蘇雅的弟弟,雖然出詩書人家,卻是不學無,不得已便做了胥吏,跟著姐夫來了西南。胥史並非永遠沒有做的機會,熬資曆、攢政績,偶爾會有極的幾個名額會留給他們,希雖然渺茫,卻也是個機會。
奈何在這葫縣,就連蘇循的姐夫花晴風都隻是個傀儡,哪還有他升的機會。況且這蘇循也不爭氣,所者唯有吃喝嫖賭,一開始時花知縣還用心栽培他,現在早已對他大失所,隻盼他別給自己惹麻煩就知足了。
葉帶著李雲聰這個專門負責監視他的“左膀”和蘇循這個專門幫他找麻煩的“右臂”,開始了他在葫縣的典史生涯。
葉很清楚自己隻是個冒名頂替的,艾楓有家人、有同年、有座師,有太多太多的社會關係,自己又沒有和他孿生兄弟一般的相貌,即便當日在縣衙二堂的所有員一致同意讓他永遠冒充下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葉不相信孟縣丞對艾典史之死的判斷,艾典史之死分明就是謀財害命,吳縣丞卻偏是蓄意謀殺。可吳縣丞的判斷如果真是正確的呢?他憑什麽自置險地做餌?
如果艾典史的死真的隻是一個意外,而葫縣員也清楚這一點,那麽他們找自己冒充艾典史恐怕就是一個謀了,葉猜不出他們真正的打算,卻能推測出如果是這種況,他們對自己一定沒安好心。
葉沒有想到他們居然要“害命消災”,當時縣衙二堂上聚集了幾乎整個葫縣的員,有哪個當的敢如此肆無忌憚,可以把殺人滅口這種事也做得轟轟烈烈?
葉顯然低估了葫縣員的膽量,但這並不怪他,他以前所接的員大多是京,那些京或許貪婪,或許詐,可他們在子腳下,忌諱難免多些,又哪能像這些地方們一樣無法無。
對葉這條遊出刑部街的雜魚來,他還需要對這個陌生的環境進行不斷的索與適應,需要在一場場搏奕中不斷長,才有機會站到食鏈的最頂端。
今葉是去往施家探案的。
施必行,“集義店”糧行大掌櫃,在附近幾個州縣都是排名第一的大糧紳,昨日在後花園鬆林中散步時,暴卒。葉昨已經去過一趟,抬回縣衙,讓忤作檢驗了一番,是管被人碎而死。
施必行雖然死了,但家人俱都無恙,財產也沒有毫損失,同鄰縣發生的案大不相同,這讓花知縣、孟縣丞等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萬一真是鄰縣案的煞星流竄到本縣,那就麻煩了。
可是施必行作為一個極有影響的大糧紳,突然暴斃於自家的後花園,雖然現在有鄰縣案比著,不算極轟的案子,依舊是要查的,無論如何,總要給上邊一個待。
花知縣作為本縣正印固然焦頭爛額,孟縣丞作為主管治安的兒,同樣責無旁貸,可這種事兒,他們不可能親自去查案問案,隻能待在葉上。葉這個假典史在他們心中是假的,在葫縣百姓心中可是真的,哪能把他丟在一邊。
葉昨日率人去帶走了,勘察了現場,今是帶人去施家走訪,詢問細節,並拜訪與施掌櫃關係切的一些朋友。
葉領著一群捕快,忽見前方路口有一群人圍攏在那兒。正值鄰縣發生滅門案、本縣發生兇殺大案的關鍵時刻,捕快們不敢馬虎,立即握武,高聲吆喝:“典史大人出行,閑雜人等回避。”
眼見那些人有幾個苗彝兩族的百姓,還有一個本縣大豪齊木手下的兄弟,他們若是大剌剌的就是不回避,這些薪水經常被拖欠、巡檢司的人他們不便得罪、齊木手下的人不敢得罪、苗彝兩寨的人得罪不得的公差衙役隻會當看不著,護著大人從道邊過去。不過今這一喊,圍在路邊的那群人卻馬上閃開了。
“本縣這位新典史這麽威風?大家都給麵子啊。”
幾個捕快先是有些驚奇,隨即恍然,狐假虎威而已。
鄰縣那樁案已然震整個貴州場,布政使司和各位大土司先後都下了指示,本縣又突然發生了兇殺案,誰願意這個時候生事。
眾人閃開,就見路口站著一個年,赤紅的臉蛋、布衫,分明是個山中年,很是質樸。但他雖然居鬧市,可是往那兒一站,卻給人一種與其年齡和份不相符的寧靜。
葉馬上認出了這個人,他甚至還記得這個人的名字:華雲飛。
他平生頭一回看見有人用長刀捕魚,這個人還送了四條魚給他,當時雖是晚上,也隻見過一麵,但熊熊火下那張稚而極顯剛強個的麵孔,他記憶猶新。
葉微笑著向他走了過去,隻走了三步,葉的目就被吸引到了華雲飛的腳下。華雲飛的腳下放著幾隻獵,幾隻褐冠鵑隼,幾隻錦、野兔,這些獵倒不稀奇,引起葉注意的是那隻趴在華雲飛腳下的斑斕猛虎。
那是一頭真正的猛虎,頭圓、耳短,大有力的四肢踞伏於地,長長的虎尾盤於側,全橙黃布滿黑條紋的皮在下微微泛,虎頭上一個碩大的王字。
葉不由出驚訝的神,那看到這年時,他隻當對方是個漁夫,一個會在山溪湍流中捕魚的漁夫,可他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是一個獵虎的高明獵手。
“你……是……”華雲飛分明已認出了葉,但葉此刻一袍,前呼後擁的與那晚的落魄模樣判若兩人,華雲飛一時不能確認。又因他的排場而微顯局促,再如何淡泊超然的人,也很難真的做到在一個上位者麵前從容自若的。萬事不羈於心,那需要何等的修練,而這年隻是一個山裏的孩子。
葉笑道:“四魚之恩,猶記在心,你不認得我了嗎?”
華雲飛驚道:“啊!果然是你!你……你怎麽……”
葉道:“本麽,實乃是本縣典史,赴任之初為了了解本縣的形,那幾正在微服私訪,不想被兒走了我的盤纏,以致落到那步田地。”
華雲飛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原來你……你就是縣衙張榜公布的那位艾……艾大人。”
葉笑道:“你不用拘謹,我當你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不必論那場中的份。”
李雲聰豎著耳朵,獵犬似的在一旁聽著,雖見葉沒出什麽出格的話,卻不耐煩他和一個山裏的窮獵戶搭訕不休,李雲聰馬上上前,打岔道:“大人,眼看這時辰也早了,咱們還得去……”
“閉!本與人話,哪裏到你來,混帳東西!”
葉臉一沉,本不給李雲聰好臉。且不提兩人之前那些過節,葉也沒想給他留臉麵,反正他這個典史是做不長的,早晚要拍拍屁走人,跟這個人客套什麽。
李雲聰臉一變,卻是無可奈何,隻得麵皮子發青地退到一邊。
一旁蘇循笑嘻嘻地道:“不懂規矩,沒上沒下!”
李雲聰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明知葉看他不順眼,卻不敢再生事端。
蘇循和葉得極好,好到他那姐夫花晴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個渾球能耐沒有,偏又仗著姐夫是本縣縣太爺,對誰都有點目中無人。可惜他的靠山也是無權無勢的傀儡,他想狐假虎威,更加沒人買帳,所以在縣衙這三年,他跟誰都不好。
然而他對葉卻是畢恭畢敬,作為縣太爺的舅子,蘇循自然是知道葉真正份的,何況葉就算真是典史,他也未必結,吳縣丞、王主簿都是有實權的兒,他還不是一樣不放在眼裏?偏偏一見葉就這麽服氣,確實令人費解。
花知縣包括葉在,自然不知道蘇循的這種態度,始自他去縣衙後宅探姐姐時,意外地見到了葉的“二妹”葉水舞。
葉訓斥了李雲聰,回過頭來,和悅地對華雲飛道:“雲飛兄弟,我還有公務在,就不跟你多了。”
“好!您……您請慢走!”
華雲飛的臉龐有些漲紅,縣裏一位典史大人跟他稱兄道弟,回到山裏一,這可是村長都羨慕無比的事。一向沉穩冷靜的華雲飛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葉轉要走,華雲飛衝之下,口道:“我捕了這頭猛虎,賣掉後就有錢娶媳婦了。到時候,請大人你喝我的喜酒。”
華雲飛這句話完,馬上就後悔了,人家是什麽份,跟他客氣兩句,還真拿人家當朋友了?
葉站住腳步,回笑道:“要大哥,大人,我可不去。”
華雲飛的臉脹得通紅,眼睛卻放出來:“大哥!”
葉點點頭,道:“你親的那,我一定到!”
葉向他招招手,轉剛要走,就聽街上一聲尖:“快來人吶,打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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