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帶著樂遙又轉悠了一陣,替福娃兒那個大吃貨又買了一筐竹筍,剛剛回到客棧,一壺茶才沏上,問智就風風火火地回來了,一進屋就大聲道:“哎呀媽呀,大哥,你可得麻溜兒地,再遲了,你媳婦俺那大嫂子可就跟別人跑啦。”
葉大吃一驚,道:“什麽就跟人跑了,你把話清楚。”
問智手一茶壺,“哧溜”一聲,道:“燙死人啦!”轉頭四顧,順手拿起一個茶杯,跑到葉剛剛洗過臉的臉盆兒舀了一缸子水,“咕咚咚”地喝起來。
葉和水舞麵麵相覷,福娃兒則頭不抬眼不睜地啃竹筍。
問智一連喝了三杯水,這才回到桌邊,一屁坐下,抹抹,道:“俺一打聽著信兒,立馬就往回趕了,你急人不?薛家那老東西吧,今去老謝家啦,老謝家就住他們鄰莊,讓老謝家招呼他們家大子也就是你那敵盡快回來一趟,把婚事辦了。”
“老謝特意到他們家來了一趟,對俺那大嫂特別中意,是婚事就這麽定了,這是那老不死的送那老謝頭出村子的時候,俺親耳聽的。你看這事整的,你要再不想辦法,俺那大嫂就讓別人給睡了……”
葉一聽然大怒:“嘿!我這老丈人還真不是東西,怎麽橫瞧豎看的就是看不上我?不行!就算你已名花有主,我也要移花接木!姓謝的子,他滾遠遠兒的,老子看上的人,就沒有讓給別人的道理!”
問智欣然道:“大哥這話中聽,霸道啊!你要是豎旗拉桿子,兄弟一定跟你上山!”
葉道:“胡八道,他們家住山腳下,本不住山上,你究竟去過沒有,你可別唬我。”
問智笑了,道:“大哥,你不懂,豎旗拉桿子,就是上山當土匪,當綹子,你知道不?咱們把大嫂搶出來,給你當寨夫人!”
葉轉怒為喜,道:“嗯!這主意不錯!明一早,咱們就去三裏莊!”
問智道:“大哥你急啥呀,那老謝家大子聽在水西呢,要回來也不是一半的事兒,明要下大雨,咱們改再去唄。”
葉奇道:“明下大雨,你怎麽知道?你會看氣?”
問智道:“看啥氣啊,俺時候被王老財打過,那老癟犢子,當時一腳就跺俺上了,哢吧一下當時就折了,後來倒是養好了,可是留下了傷,一到下雨它就酸痛,下大雨大痛,下雨痛,現在它就痛了,又酸又痛,痛得要命,明肯定下大雨……”
葉:“……”
樂遙攥了拳頭,道:“下刀子也要去!我娘才不要跟別人!”
葉欣地看了一眼,的臉蛋,讚道:“遙遙的對,明就是下刀子,咱們也得去。”
問智道:“那,那大哥你再給俺點錢唄,俺去買兩套蓑。”
樂遙搶著道:“四套!俺和福娃兒也去。”
問智指著正啃竹筍的福娃兒:“就那玩意兒啊?就它也披蓑?這事兒整得邪興啊。”
葉出些錢來遞給他,道:“好啦!你就別管它邪不邪興了,快去買吧。”
問智答應一聲,接過錢,風風火火地出了門。問智剛走片刻,就聽外邊有人叩了叩房門,喚道:“請問,此間主人可在?”
葉剛倒了杯茶才舉到邊兒上,聽了忙放下茶杯過去開門,一開門就見一個一儒衫、三綹微髯,相貌清瞿的中年人站在門外,正微笑著看著他,房門一開,那人看見屋裏的樂遙和牆角啃竹筍的福娃兒,登時雙眼一亮。
葉見這人不認識,疑地道:“足下是?”
那人嗬嗬一笑,須道:“如此這般,豈是待客之道,足下不邀黎某進去坐嗎?”
葉忙讓開門口,道:“哦,原來是黎先生,請進,快請坐。”
樂遙從水舞各種大家規矩的教訓,和葉私相接時,固然憨,充分保留了一個孩兒的真,可是有外人在時,卻特別的懂事,馬上為這位黎先生擺正了位子,還吃力地為他斟上一杯茶。黎訓導微笑地向點點頭,覺得這娃兒很懂規矩。
樂遙祝斟完茶,就退到葉側椅旁站定,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聽他們話。黎訓導微笑道:“黎某方才向櫃上打聽過,尊客姓葉,是吧?嗬嗬,卻不知你是路經本地,還是打算在本地長住呢?”
葉心中戒意更濃,道:“黎先生,不知您問起這些,意何為?”
“啊……哈哈哈……”
黎訓導拋須大笑,道:“你不必心存戒意,那黎某就開門見山,跟你直了吧。黎某乃是銅仁府府學訓導,今日黎某在府學門口看到一副對聯,那字應該就是你寫的吧?”
葉暗道:“糟了!被正主兒追上門來了。”
葉馬上答道:“這倒沒錯。不過,在下沒錢,在下已經欠了三的店錢,如果您想索要損失,那在下……”
黎訓導擺手笑道:“非也,非也,本非為索賠而來。是這樣,本看你的題字和書法,都是上佳之選,想來文才也必出眾,是以起了才之心。本一路尋來是想知道,你是路經此地還是打算在本地定居,如今可有功名在?”
葉斟酌地道:“在下要在此地滯留很長時間,至於是否在此定居,目前還沒有決定。到功名,大人就取笑了,在下這點才學哪夠資格求取功名,不要功名,在下實際上就沒正經就過學,連學籍都沒有。”
黎訓導捋須大笑,道:“既如此,那就好辦了,如果你願意,落籍之事由本負責,落籍為本地人後,年底之前本就保你一個秀才功名。你若家在外地,又或想要還籍那也不難,反正你有了功名,下哪裏都能去得,你看如何?”
葉心中大驚:“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事?難道上真的掉餡餅了!”
葉遲疑地道:“大人此言當真?”
黎訓導道:“那是自然,本還能誑你不?秀才功名,本和知府老爺就能選定,知府老爺那邊隻是本的一句話,隻要本點頭,你這秀才功名就跑不了啦!”
秀才功名的取得,確實隻需知府或知縣圈定,其中訓導、教諭自然也要起到莫大作用,那為什麽黎訓導這兩年來一人不取,非要去提學的責斥呢?實在是因為沒人可選!
若是把個字都認不全、文章都寫不順溜的人點為秀才,提學是要定期巡查考試的,那時發現你濫竽充數,反倒了一樁罪責,不定就有巡察史認為你賄,他們是有“風聞奏事權”的,心裏這麽想,就能用這罪名奏你一本,所以反不如一人不取。
葉遲疑道:“下讀書人,莫不想求一個功名,有些人為此皓首窮經苦讀一生猶不可得,大人您為何……”
黎訓導知道不實話這年人戒心難消,隻好歎了口氣,實話實道:“你的那種形,是江浙甚至北方,卻不是我西南,尤其是我貴州啊……”
黎訓導唏噓地把況了一遍,道:“其實也未必就沒有了解此地況的外籍人想落籍本省,以此進仕。隻是,要進秀才容易,要進舉人就難了,而要科舉仕,那又非得參加南榜科考不可,那就更非我們可以左右的。
年時候,誰不覺得自己能穎而出?是以不會有此想法,等到在本省取得了學籍,屢試不中再想改籍,那審查的就格外嚴格,不知要打通多關節才行,有權的不遷籍總也能混個秀才,沒權的想遷也遷不走,你可謂是得獨厚,不可錯過這個好機會啊。”
葉聽了登時兩眼放:“這科考還真是撐的撐死,的死,我在京城時哪曾想過此地還有這般好事。如果我有功名在,想必薛父那裏就會屬意我了吧?
就算不為此事,我拿了秀才份回京,爹娘麵前那也無比采啊!秀才!我葉居然也要為讀書人了,這得多大的雨點才能砸到我頭上,一定是我葉家的祖墳冒了青煙!”
葉激的滿麵紅,口就想答應,可他心中一,忽然想到黎訓導之所以如此,恰如葫縣教諭顧清歌對徐伯夷的優待,都是為了自己的政績好看。徐伯夷當初可是每月有六鬥廩米領的,自己是不是也應該……
葉連忙故作冷靜地端起茶杯,他張的口,想潤潤嚨,再想想怎麽措辭。樂遙大人兒似的站在旁邊充當丫環呢,一見葉舉起茶杯,想起水舞教過的“端茶送客”的規矩,立即板著臉,嚴肅地高呼道:“送客……”
葉剛剛想好詞,臉上掛著笑容,把臉扭向黎訓導,樂遙一聲“送客”,葉的笑容登時僵在臉上。
黎訓導那是什麽份,雖然他急於找一個可造之材,保證自己今年的“升學率”,可這事兒也是給人好,又不是要別人去殺人放火,此人不答應,另想辦法就是了,雖從別往這遷人比較困難,也未必就一定辦不到,難道還能苦苦央求他不?
黎訓導苦笑一聲,站起道:“哎!人各有誌,黎某也不好強求。既然如此,黎某告辭了!”
葉呆呆地道:“啊……,黎大人……”
黎訓導擺擺手道:“不必送了!”
“我……其實我是想答應啊!我不要廩米、我倒找廩米都行啊!”
葉在心底吶喊著,哭無淚地看著黎訓導走出房門,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什麽矜持、風度,能當飯吃麽?葉大一聲:“不要走!”便惡狗搶食般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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