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如小雲香這般年紀,就已經能自己端著銅盆滿地走了。
力大又不知輕重,時常會抓傷同齡人,為了看著,他那時便將小小的桃芊放在背上,走到何都帶著。
而這平穩日子過得並不久,當年李家出事,出得很突然。
多年過去,他已對那時的事記不大清。可萬宵約知道當時兩家不知在上京盤了個什麽生意,那生意本該寫兩家姓名,張伯卻說將此做桃芊嫁妝,提前送到李家去,這方隻落了他父親一人手印。
萬宵還記得事發那日已是夜深人靜,月朗星稀之時,他躺在榻上無論如何都睡不著。隻因白日裏桃芊將手上帶著的珍珠鏈子抓斷,劈裏啪啦灑落了廚房一地。
本不是什麽名貴件,可那晚他卻生了想要尋回的心,一個人去了廚房。
他正蹲在廚房四尋,便聽外頭傳來低低嗚咽聲。
萬宵已不記得當時都發生了什麽,他隻知曉待自己回過神來,李家滿門已被屠殺殆盡。
他親眼看著那些人將父母兄姊的首丟車上,連夜運送出去。
而他跟幾個年歲更小的堂兄弟,則被人勒住脖頸,生生勒暈了過去。
不過一夕之間,家毀人亡。
再後來他被帶宮中淨做了太監,而跟他一起宮的幾個堂兄弟,因著年歲小亦或這樣那樣的原因,未能扛過那一刀,都接二連三死在淨房了。
眼皮一,萬宵嘲諷一笑。
宮中著實是個吃人的地方。
他來時未到十歲,卻幾次險些喪命,後來他知曉要在宮中活下去,隻可將自己瞧個畜生,而不是把自己當人。
為求活命,他拜了宮中一個管事太監為師,也是自那日起他摒棄李家子份,為宮中一個低等太監,改名為萬宵。
輾轉多年後,他方打聽到滅族緣由,知曉是誰人害得自己家不家,人鬼難辨。
說來可笑,他李氏一門被滅,僅僅是因為張李兩家在上京置辦了一個酒樓,也就是後期被段宜亭在手中,又輾轉流落到沈千聿手上的翠微樓。
當年段宜亭想以低價購,他父親不曾同意,所以一夜之間李家上下百口,無一生還。
了指尖,萬宵斂著眸忍不住麵沉。
那年在宮中再見桃芊時,他很是驚詫。
隻因他曾經設想過張伯一家會如何。
他那時想張伯大概會找他們幾日,而三五年七八年甚至是十年過後,他們便會忘卻李家,忘卻跟李家定下的婚事。
而桃芊也會再尋一門好夫婿,過尋常一生。
畢竟那時候的張李二家在保定府多有人脈,他想,多年累積的善緣必可庇佑張家,哪怕李家不複存在,那些個曾兩家恩惠之人,也會護張伯一程。
可桃芊宮,他便知怕是那些到恩惠之人不僅沒有出援手,應還曾落井下石。
再聽聞桃芊講述張伯一家下場,他更覺心痛不已。
那個本該過富庶生活,被父母獨寵掌心的神力小娃兒,最終卻淪落至與人為奴的下場。
這實令他不忍、不甘。
他欠張伯一家,護桃芊一生無憂是他該還的債。
萬宵坐在黃花梨搖椅上,看著對麵李家大門淡淡笑了起來。
桃芊這一生過得很好,有他護著也從未過什麽委屈。
如今兒孫滿堂,雖有其他煩惱,但終歸在他背上長大的小姑娘,不曾人間疾苦。
這於他來說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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