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什麽覺呢？

分明是平平靜靜地坐在這裏,穿好了偽裝的盔甲,可被那清清的眼神一看,便全破了一般。

在麵前,他什麽也不是；在麵前，他什麽也沒有；在麵前,他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抗。

因為是他長輩。

而且還是比他更聰明的長輩。

這一瞬間，薛廷之隻覺得自己剖出來的那一顆心被人踩在了腳底下，聽淡漠地做出決定，要他搬出去,心有刀絞一般的難。

隻是他能做什麽呢？

不過是勉強自己掛出笑容，在心裏提醒兩人的距離，也在心裏提醒自己所承的那些來自於的恩。

薛廷之垂眸道：“廷之聽從嫡母安排。”

“那回頭宅院定下來，我便讓潘全兒為你跑上幾趟,看看要添置哪些東西。畢竟怎麽說,你也是將軍府的公子,在外也不能寒酸了。”

陸錦惜不在意他的態度，依舊雲淡風輕。

“屆時你自己再去看看，回頭讓張大夫轉到你那邊去看診也就是了。”

話說到這裏，回生堂裏應下來的事就算落定了。

留了孩子們在屋裏吃了頓飯,便要人送他們回去。

但臨走的時候，薛明瑯卻悄悄湊到了陸錦惜的邊,低了聲音問：“娘親,他們都說您跟遲哥兒的先生在一起了,是真的嗎？”

問得這麽直白？

陸錦惜一怔,還真不知怎麽回答。

薛明瑯看這表，卻是一下在自己心裏腦補出了答案，眼神又亮了幾分，竟然沒有半點不悅，甚至還興了起來。

朝陸錦惜眨眨眼：“娘親不用顧慮我們的，想嫁就嫁嘛。”

誰說想要改嫁了……

的原則從來是“能睡就不嫁”，或者說，從來都是“想睡不想嫁”啊。隻是這話也不能對小姑娘說，怕教壞了。

陸錦惜有些無奈：“你想到哪裏去了？沒那回事。”

“啊？”

小姑娘明豔的小臉一下就垮了下來，還癟了癟，有些委屈模樣，似乎失極了。

“人家還以為娘親終於找到了好歸宿呢……”

真是鹹吃蘿卜淡心，皇帝不急太監急。

陸錦惜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把這姑娘教得太“前衛”了，一時頭疼地了眉心，趕回去：“小小年紀，想得倒是多。可別再瞎問了，趕給我回去睡覺。再胡說八道，我可不饒你。”

“哼，娘親又嚇人！”

薛明瑯一點也不怕，搞怪似的吐了吐自己的舌頭，向陸錦惜扮了個鬼臉，便踩著自己那火似的小紅靴跑開了。

薛明璃隻好匆匆向陸錦惜道別，追上去。

屋裏便隻剩下了薛遲。

薛明瑯走後，他便睜著那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陸錦惜，好像有話要說，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陸錦惜便來到了他前，蹲讓自己視線與他齊平，了他腦袋，笑著問道：“你是不是也有話要問？”

沒想到，薛遲一陣囁嚅，竟然搖了搖頭。

陸錦惜頓時有些驚訝：“不問？”

“今天來的時候，瑯姐姐就教訓過了我，說娘親開心最重要。”薛遲那還有些嬰兒的小臉上，還有些委屈，“孩兒想娘親以前在府裏就被三嬸母欺負，現在祖母又讓三嬸母管家，娘親的日子肯定又要難過起來了。所以，所以……”

其實薛遲也說不出自己的心。

很矛盾，很複雜。

他覺得娘親就是自己的娘親，不大能接娘親改嫁；可又不是沒見過吃苦難的時候，而且也被薛明瑯說服，覺得娘親開心就好。

而且……

大家都說娘親是跟他先生“勾搭”，話很難聽，可他覺得，自家先生就不是那種人。

相反，他先生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人很好，才學也很好，待他也很好。

如果這個人是自家先生的話，也不是不能接。

可現在外麵話就傳得那麽難聽了，娘親不會委屈嗎？

薛遲鬱悶得很：“先生人很好，娘親若喜歡他也沒什麽。隻是孩兒總擔心娘親在這件事裏委屈，先生教‘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您就算改嫁都不是事兒，就是那些人碎，討厭極了。”

“……”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顧覺非原來已經教了他這麽多嗎？陸錦惜忽然就有些恍惚起來，也不知是為了這孩子口而出的這些話，還是為了那又浮現在記憶中的顧覺非。

其實本以為，出了這件事，肯定會麵對這些孩子們的不理解，甚至是憤怒和發泄。

可都沒有。

陸氏的這幾個孩子，本都很純良，更何況都曾見過當初以淚洗麵時的委屈和痛苦？

心底了天上的雲朵。

陸錦惜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將薛遲擁進了自己的懷抱，笑著道：“你先生教了你‘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那娘親便教你，人言是非，非我是非，太在意旁人的評價，終會使你忘了自己本來所願所求。人毀我，我泰然；人譽我，我淡然。這才是世之道。”

薛遲聽了個懵懵懂懂。

他眨了眨眼，隻大概明白了陸錦惜的意思：“所以說，隻要是您心中‘所願所求’，旁人說什麽，您都是不會在乎的嗎？”

“正是如此。”

陸錦惜從來就是這麽個人。當然，養這心態的原並不那麽簡單，畢竟是在創投圈打滾的，時刻看明本心很重要。

隻是這些不必對孩子提了。

笑了笑，隻對薛遲道：“所以你們都不必擔心娘親，若有哪一日娘親做出了什麽決定，遭到了世人的非議，你們也都不必為此煩惱。因為沒人能迫我做出選擇，但凡我選擇的，必定是我所願所求的。”

“孩兒明白了。”

有這一句話，薛遲就放心了不，整個人臉上也掛起了笑意。想起大夫說娘親還要多休息，他也不多留，揮揮手便跟陸錦惜告別了。

嬤嬤一路送他回去。

陸錦惜就站在門口看著，忽然就思考起來：與這幾個孩子差錯的相遇，到底是他們的幸運，還是自己的幸運呢？

也或許，相輔相吧。

這大半個月下來，還是頭一次有這麽輕鬆的覺，眼見著薛遲影已經不見了，才笑著洗漱休息去。

接下來的幾天，倒是沒有再出門。

這並不是陸錦惜不想出去，而是隨著顧覺非的醒來，匈奴使團與山匪這件事，漸漸變得複雜了起來。

兩國議和之際出了這種事，一不小心便會重啟戰爭，朝中文武百腦子裏那弦都繃著，主戰一派也有複燃的跡象；

另一則那一群山匪的份也引起了眾人的懷疑。

但這裏麵最大的疑點，莫過於那個本來應該在匈奴使團之中最後卻偏死在了山匪堆裏的呼延奇。

種種猜測，眾說紛紜。

至於陸錦惜與顧覺非之間那一檔子事兒，在這詭譎又充滿殺機的迷局之中，自然也為了唯一輕鬆的調劑，越發為人津津樂道。

陸錦惜一直在派人打聽消息，隻是不管是宮裏還是三司，消息都控得很嚴，竟是半點風都沒有出來。

如此一等，便是半個月過去。

幾乎要以為這件事可能跟自己沒關係，也可能要不了了之的時候，宮裏麵終於來了人。

是當初宮宴時候來傳旨的太監。

隻是比起當初那一日滿臉掛著的和善喜慶，這時這太監的麵上充滿了一種憐憫和同，還有一種不敢接近的忌憚。

“將軍夫人，皇上口諭，宣您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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