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整個金鑾殿上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見,朝臣們這些天來也不是沒聽過某些風言風語。
隻是顧覺非才剛被蕭徹委以重任啊!
趙獻二話不說,皇帝前腳重用,他後腳彈劾,可真是半點麵子也不給啊!
史!
言!
妥!
這才是真真有脾氣不怕死的呢!
無數人悄然屏氣凝神,生怕自己在這時候發出半點聲音來,吸引了旁人的注意,惹禍上。
陸錦惜則是滿滿地訝然。
但接著,也明白這是要幹什麽了,心底不由也多了幾分凝重。
蕭徹的麵已經非常不好看了。
史趙獻向來是最讓他頭疼的一個,偏偏皇帝還不能殺言,真殺了就等著被後世脊梁骨罵到死吧。
所以他膛起伏了一下,強下火氣來,開口道:“趙大人彈劾,因由何在?”
“顧覺非雖是探花及第,翰林院清流出,又得皇上您重用,可其自品行不端。街頭巷尾,流言蜚語,皆言顧大人與將軍府大將軍夫人有私。如此表裏不一,首鼠兩端,豈能擔當大任?”
趙獻看都沒看顧覺非一眼,甚至也沒看陸錦惜一眼。
他的言辭,如刀一般鋒銳,從來不給任何人留麵。
顧覺非聽了,笑了笑。
他人站在大殿正中,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與趙獻對著,幹脆轉過頭去,好整以暇地聽著。
仿佛對方指責的不是他,彈劾的也不是他。
這般淡然超絕的姿態,顯然引起了趙獻更深的不滿,他眼皮子一搭,便續道:“朝中為,能力是其次,品乃第一。品不佳,沽名釣譽,如何能輕信?此等鼠輩,在朝為,一則使我朝廷不服於民,難以造福百姓,二則也難以服眾,敗壞我朝風氣。請皇上明鑒!”
顧覺非與陸錦惜那些傳言,蕭徹也不是不知道。
雖然他在聽見這事的時候也驚訝於顧覺非竟然跟陸錦惜攪和到了一起,可對皇帝來說,這本不是什麽大事。
顧覺非就是玩尼姑,那都跟他能力沒關係啊!
蕭徹現在最缺的就是人,而且還是顧覺非這樣有本事的人,能幫他料理眼前這些爛攤子。
可現在倒好!
人都還沒上任,大麻煩當前,這趙獻就跑來彈劾了!
這不是明擺著要跟他抬杠,還要他自己斬斷自己的左膀右臂嗎?
蕭徹不想則已,越想這心裏麵越不是滋味兒,但他素知顧覺非也不是什麽純粹的善類,所以一轉念,便幹脆將話頭拋給了顧覺非。
“顧卿,趙大人指你與將軍夫人有私,你可有什麽要辯解的?”
忽然被皇帝點了一下名的陸錦惜,下意識地抬了一下頭,隻覺得自己站在這裏,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也不怪。
要怪隻能怪趙獻這彈劾來得太快太猛太及時,正該告退的時候,他彈劾了,所以反倒不好在這時候告退了。
於是開心了。
這文武百裏麵,不知多人的目都落到的上。
尤其是右側武們那邊,要麽是薛況舊部,要麽是薛況的朋友,或者是過薛況恩惠的……
嗯,大將軍夫人紅杏出牆太師府大公子顧覺非,被當朝史趙獻大人當朝指證。
可以,夠勁兒。
陸錦惜在心裏麵已經將這一位“盡職盡責”的史大人罵了個狗淋頭,但麵上還是帶著笑的。
同樣帶笑的,還有顧覺非。
他是真沒將趙獻放在眼底,更不用說眼下這況了。早在得知自己與陸錦惜的種種傳言飛遍了街頭巷尾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了如今這一幕。
隻是沒想到,趙獻倒是會挑時機。
略略側轉過來,顧覺非也算給了趙獻幾分薄麵,不至於使人覺得他太過於輕視這一位史大人。
可話裏的意思就不一樣了。
他淡淡回問道:“下確有一言不明,還請趙大人解——什麽‘有私’?”
趙獻冷笑一聲:“那些匈奴山匪劫的本來是將軍夫人,與你有什麽幹係?可事後人竟發現你也出現在雁翅山,且與夫人同乘一騎還了傷。事實勝於雄辯,說你與沒有私,你問問朝中同僚,信是不信!”
“下出現在雁翅山,不過是因為我府中侍衛出門辦事之時也了山匪殃及;至於與夫人同乘一騎,不過是危急時的權宜。趙大人,山匪傳信與我,讓我帶贖金去救大將軍夫人,我總不能無於衷吧?”
顧覺非輕飄飄地解釋著,笑意半分未減。
“更何況,這就算是‘有私’了嗎?”
“你什麽意思!”
趙獻覺得這話頭不對,警惕了起來。
可顧覺非既然已經開了口,坑自然也已經給他挖好了,哪裏又會讓他有半點扳回去的機會?
他看了對方一眼,神稱得上漠然。
“還請趙大人回答我幾個問題: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算‘有私’嗎?一見鍾再見傾心,算‘有私’嗎?男未婚未嫁,投意合,算‘有私’嗎?”
趙獻心頭一冷,已答不上來了。
整個金鑾殿上隻能聽到他清泉似悠然又鎮定的聲音,在這一片空闊的寂靜中回不止。
顧覺非轉過眼眸來,那目從趙獻上劃過,從那些個以敵視眼神注視著他的武們上劃過,也從旁邊一直盯著他一言未發的太師大人、他父親顧承謙的上劃過,還有今日特來旁聽的永寧長公主……
聲音朗朗,他無所畏懼:“我未婚,將軍夫人喪夫,我心甘,願,算‘有私’嗎?”
律例之中當然沒有這說法。
大夏所謂《戒》《則》之流,雖提倡子為亡夫守寡,可大夏律例又沒有止人改嫁!
除非是寡婦與人私通,那才算是犯律。
可眼下?
難道讓趙獻空口白牙去說顧覺非與陸錦惜之間不僅僅是“有私”,且還發展到了“私通”這地步?
開玩笑!要講證據的好嗎!
心電急轉之間,趙獻已經知道自己是準備不夠充足,被顧覺非鑽了空子,氣得發抖:“你,你竟強詞奪理!”
“到底是誰在強詞奪理?”
顧覺非素來是做人留一線的,但興許是前段時間與顧承謙談得不很愉快,也或許是覺得此刻的趙獻太礙事,竟是最後一點麵子也懶得留了。
其言語,其譏諷,前所未有地辛辣!
“雁翅山上,下相救將軍夫人,乃是勢所迫。若以趙大人之言,要我與將軍夫人‘無私’,是要迫下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夫人殞命在我麵前嗎?!”
“屆時,大人又該參我什麽呢?”
“見死不救,不仁不義!為之人,要造福百姓,似覺非這等貪生怕死之輩,不配為!”
想彈劾一個人太簡單了。
說句難聽的,若顧覺非坐在史的位置上,這朝野上下、文武百,包括太師太傅兩位位高權重的輔臣在,沒一個能戴得穩他們頭頂上的烏紗帽!
不聲殺人,他怕過誰?
顧覺非現連趙獻臉都懶得看了,隻自顧自地質問了下去:“授不親在理之中,相互傾慕在法理之。趙大人前不顧,後不顧法,要強行按覺非一‘有私’的罪名,不知這罪名,到底是想按在覺非上,還是想要按在大將軍夫人的上?”
“我……”
說實話,這流言傳出來之後,趙獻很是看陸錦惜不起。
可這話怎敢明說?
那可是朝廷一品誥命,武威鎮國大將軍薛況的孀妻!
就算真的一無是,可僅憑著“薛況孀妻”這四個字,就足以在道德和大義上得你抬不起頭,不過氣!
趙獻出手來指著顧覺非的鼻子,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恨得不行的話:“你還記得是大將軍夫人!”
“記得,怎能不記得?”
顧覺非知道他是反諷,卻半點也不介意地接話了,他早等著他,就怕他不提這茬兒呢。
“是陸大人掌上明珠,薛大將軍的孀妻,已經為薛況養育了兒,持了家事。妙齡子,年華正好。大夏律例,有哪一條規定了必須為薛況守寡?是趙大人你規定的?還是你們這一群曾與薛況並肩作戰的武將們規定的?!恕覺非記不好,竟不知我大夏的律例什麽時候由你們來製定了。”
“……”
“……”
寂靜極了。
誰也沒想到顧覺非的反駁竟然如此大膽,畢竟律例上雖然沒有明寫,可陸錦惜畢竟是薛況這等大英雄的孀妻啊。
為其守寡,一般都是默認的。
一旦有誰要愉悅這界線,必定是千人所指,萬人所罵!
——誰讓你是大將軍的孀妻呢?
嫁給英雄,就得有這種心理準備。
百姓們覺得你喪夫之後為亡夫養孩子、持家務、孝順父母,才是一個合格的英雄妻子所應該做的。
這當然不公平,可大家上就是這傾向。
如今顧覺非竟如此直接,鋒銳的言語直指要害,簡直無異於指著那些個心裏覺得陸錦惜應該守寡的人的鼻子罵了!
金鑾殿上,多久沒有過這麽刺激的場麵了?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說話。
氣氛變得有些沉凝尷尬。
就連坐在寶座上的蕭徹,都被顧覺非這半點也不遮掩的尖銳怒意和辛辣諷刺驚了一把。
眼見著趙獻已經被駁倒,他心裏鬆了一口氣。
這一下咳嗽了一聲,吸引了群臣的注意力,才出來當和事佬:“看來這爭論已經有了結果了,趙大人,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趙獻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這時候一則被顧覺非噴了個啞口無言,二則明顯覺到了皇帝是站在顧覺非那邊的,不得已隻能將滿腹的不滿吞了下去。
“臣無話可說。”
事到這裏就應該結束了。
可沒想到,這時候顧覺非竟然站了出來,當著群臣的麵、當著皇帝的麵、也當著他老子顧承謙的麵,躬道:“臣有話說。”
你還有話說?!
所有聽見這話的大臣們都傻了眼。
陸錦惜心底更是忽然蹦出了一不祥的預,可這裏本就沒有說話的份兒,自然也無法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
蕭徹也有些意外:“顧卿還有何事?”
滿殿的目都落到了顧覺非上,他卻越發鎮定起來,隻款款道:“趙大人彈劾,純屬無理取鬧。但單從一個趙大人上便能窺見這朝野上下甚至是天下百姓們是如何看待臣與將軍夫人。臣能不在乎這些不公的流言,可將軍夫人德行無虧,更不曾在大將軍生前有任何對不起他之,平白此流言,清譽不再,實不應該。”
冠冕堂皇。
一聽就知道有多虛偽!
他說到這裏時,不知有多人心裏已經暗暗罵起他來,覺得他顛倒是非黑白:為什麽?因為陸氏這樣的確是不守婦道!
隻是他們也不敢說出來,顧覺非自然也聽不到他們在想什麽,或者說即便能猜到也不在乎。
他隻是口氣淡淡,扔下早已備好的炸雷——
“這一切究其源,確因臣所起,臣願為此負責。懇請皇上,為臣與將軍夫人陸氏賜婚,以堵天下悠悠眾口,為將軍顧夫人正名!”
賜、賜婚?!!
無數人都瞪圓了眼睛,險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麽!
就是慶安帝蕭徹都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他。
“萬萬不可!”
“皇上不可!”
“皇上,這——”
幾乎是在顧覺非話音落地的瞬間,金鑾殿上三道不同的反對聲音,來自三個不同的方向,卻幾乎同時響起!
眾人轉頭一看:一個是滿臉沉的當朝太師、顧覺非生父顧承謙,一個是萬分震駭的陸錦惜嬸母永寧長公主,一個是還沒搞清楚狀況的禮部尚書陸九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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