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回到家之後,明明睏倦的要死,兩隻眼睛卻睜得大大的毫無睡意。
他以爲自己爲經常去最偏遠鄉村的公務員,對於貧困這種事早就司空見慣了。
他見過最破舊的屋子不過是一棟快要倒塌的土坯房,見過最窮困的人也僅僅是無錢治病,見過最慘烈的倫理衝突不過是子與父母爭奪房產。
來到這裡之後,他對貧困的認知下限在不斷地被刷新。
雲氏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村子裡的富戶而已,或許還是一個惡霸。
這樣的家族在後世,是要被嚴厲管束的。
像他這樣肆意胡爲,且作惡多端不就殺人,還把人丟溫泉水裡泡著的行爲,早就被府放在病牀上,往管裡注毒藥而死了,那裡還能以救世主的姿態俯視人間。
原則上,越是窮困的人貧就越發的容易……不過,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有強大而有效的國家支持!
扶貧理由越是充分的地方,獲得的撥款相對多,同時,改造貧困地方的手段就越是先進!
在大明世界裡——雲昭除過這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很懷念自己揹著病孩去領導辦公室居住的壯舉!
儘管事後因爲方法錯誤問題被領導待了兩個月,卻沒有人說他人品的不是,甚至還被同僚們高看一眼。
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一幕,雲昭無比的懷念那個曾經被他詬病了一千遍的組織……
“人必須是要吃飽飯的……”這是某一個糧食價格會議上的講話。
“不能死人!”這是某一次減災會議上的命令。
此時此刻,那些老生常談,且經常被雲昭拿來畫領導豬頭畫像的會議變得高大,且肅穆!
當然,雲昭最懷念的是自己參觀過的那些糧庫……其中一個糧庫因爲機械裝糧食的時候,不小心弄破了糧倉,被散落的糧食埋死了一個工作人員……
那真是禿山一般高大的糧倉啊……
“嘭嘭嘭”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傳來。
雲昭才坐起來,錢已經打開了門。
雲福黑黑的影出現在門口。
“爺,走吧,去見雲豹最後一眼。”
雲昭心裡咯噔一下,顧不上穿外,赤著腳就急匆匆的要往外跑。
卻被雲福抓住了,按在牀上穿好裳跟鞋子,這才拖著雲昭走了出去。
“雲豹腹部中刀,腸子流出來,看樣子活不了。”
雲昭聞言心頭一震,腳底下打了一個絆子,被雲福拖起來,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昏暗的屋子裡,赤著的雲豹躺在一張牀上,鮮染紅了牀鋪,那個花白鬍子的大夫不斷地用柳枝水拭雲豹的,他腹部綁著厚厚的繃帶,即便如此依舊有往外滲出。
“帶妞兒過來,昭哥兒過來,我有話說……”
雲豹已經陷了半昏迷狀態中,裡卻不斷地呼喊著閨跟雲昭的名字。
雲昭來到牀邊就被雲豹一把抓住口。
“照顧好妞兒,照顧好妞兒。”
雲昭紅著眼睛道:“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著。”
雲豹聞言,欣的鬆開了手,瞅著雲昭笑道:“這次失算了,被憾破天砍了一刀,不過,他的寨子也被我們奪了。”
雲昭強忍著眼淚道:“你不要說話,好好躺著。”
雲豹的面孔在燈下慘白的厲害,輕輕搖搖頭道:“不了,腸子流出來了,活不了。”
雲昭轉頭衝著大夫吼道:“治好我豹叔,治不好我拿你去餵豬!”
大夫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面,幽幽的道:“肚皮被人開了半尺長的口子,你來治?”
“你沒有合嗎?”
雲昭狂怒道。
大夫不但不理睬雲昭,還輕蔑的冷哼一聲出去了。
“腸子破了沒有?”
雲昭的聲音變得淒厲起來。
“不知道!”
大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雲豹衝著雲昭道:“別難爲二把刀了,他已經是附近最好的大夫了,聽我說,我死了之後,你要給我披麻戴孝,多燒些紙錢,老子窮了一輩子,不想在下面在被錢打住手。”
雲昭的目盯在已經被染紅的麻布條子上,此時此刻,他的腦子無比的清醒。
這樣的場面自己好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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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鹽水,蘆葦桿子把麻布條子用水煮了,再給我找一些用水煮過的線,兩用火烤過的針。”
雲福想要說什麼,錢已經狂奔了出去。
不大一會,雲昭要的東西都送來了。
雲昭左右看看,對雲福道:“你們都出去,錢留下。”
雲福皺眉道:“你要幹啥?”
雲昭開始用烈酒洗手,淡淡的道:“給豹叔治傷,我就這麼幾個親人,沒有一個是多餘的。”
雲福還想說話,見雲昭已經開始剪雲豹肚子上的繃帶,什麼話都沒說,揮揮手,了一屋子的人立刻就出去了。
雲昭留下最後一層被浸的繃帶,對錢道:“把你的手用酒洗了,洗仔細了。”
錢遵從無虞。
雲昭又對雲豹道:“豹叔,你養好神,我這就給你治傷,說真的,這點傷算不上什麼大病。”
雲豹虛弱的道:“別騙你豹叔了。”
“我是野豬啊!”
“野豬……”
“沒錯,你看看野豬就知道了,了那麼重的傷,還不是過幾天就好?
你要信我,熬過今晚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一個月後,您又是一條好漢。”
雲豹無力地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的侄兒不會在這個時候禍害他。
“剪開一點布條。”
錢就拿著剪刀剪開了一截布條,雲昭就開始用烈酒拭傷口……
或許是疼的已經麻木了,雲豹就這樣低著頭看侄兒在自己的肚皮上做針線活。
他親眼看著侄兒在自己的肚皮上了三層,親眼看著侄兒將烈酒泡過的蘆葦桿進肚子,然後看見一些水從蘆葦桿子裡流淌出來。
大明朝的第一場外科手在病人親眼目睹下完了。
雲昭看了那個大夫給雲豹準備的金瘡藥,想了半天,還是沒敢用,最後又清潔了一遍,就用開水煮過且烘乾的麻布條子重新綁好了雲豹的肚子。
“我聽說,只要豹叔明日裡放屁了,就活下來了。”
雲豹點點頭,表示自己會努力。
雲豹的額頭,沒有發燒,這是一個好現象,如果發燒,雲昭也沒有辦法了。
錢往外潑水的時候,雲福走了進來,見雲豹肚皮上重新綁上了繃帶,繃帶上也沒有跡滲出來,就指指睡著的雲豹低聲道:“昏過去了,還是睡著了?”
雲昭道:“睡著了。”
“哦哦,這就好,這就好……”
錢按照雲昭的吩咐來了兩個乾淨的僕婦,給雲豹換了乾淨的牀單,暖和的被子,雲昭囑咐僕婦們要注意雲豹是不是在發燒,只要發燒,就必須要烈酒拭脖頸,腋下,大側。
雲昭出了房門,天已經微微發亮,那個把人當牲口醫治的大夫沒走,高傲的站在寒冷的院子裡流著清鼻涕。
“剛纔晚輩激怒攻心,冒犯了先生,還請先生恕罪。”
“無妨!”
雲昭很謙虛的低下頭準備迎接大夫的訓斥,卻沒有聽到,擡頭看的時候,才發現人家已經走遠了。
之所以在院子凍了這麼久,就是等一聲抱歉,如果等不到,以後雲氏的大門他再也不會踏進來。
“憾破天干掉了嗎?”雲昭吐出一口白氣小聲問道。
“沒,跑了,龍袍水死了。”
“憾破天的寨子呢?”
“拿下來了,糧庫裡面的糧食確實很多,就是擔心糧食出問題,雲猛這纔沒有連夜追擊憾破天。”
“憾破天的家眷呢?”
“寨子攻破的那一刻,妻被憾破天自己殺了,這傢伙揹著五歲的兒子跑了。”
“揹著兒子跑了?看來這傢伙沒有找我們復仇的決心!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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